蔚蓝的大海上碧波荡漾,一大一小两条快船,恍如两条灵敏的游鱼,飞速的行驶其上,带起一片有韵律的水花。
大快船的船头上,看着熟悉的皮岛已经逐渐出现在眼前,李长寿的眉头下意识微微皱起,眼睛中闪过一抹遮掩不住的幽深之色。
事到此时,在很大程度上,李长寿对东江,特别是对皮岛,是存在着诸多不可言说的忌讳的。
毕竟,‘功高震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即便李长寿对之前他做的诸多决定,并不会后悔,不后悔他一直逮着鞑子干,哪怕自己并未占到什么实际的便宜!
但。
真正要面对毛文龙这等枭雄人物的盘问,乃至是‘拷问’,俨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谁又能不怵头皮呢?
不过。
整体而言,李长寿相信,就目前的局面来看,他李二与毛文龙的利益,应该还是在一条线上的。
即便毛文龙或许对自己已经有所不满,心生间隙,但想来,应该不会在这等时候,对自己有什么真不利的。
至多便是敲打。
这也是李长寿敢来皮岛的理由。
毕竟,‘双岛之变’究竟还没有发生,那等一句话不说,连个‘莫须有’的罪名都懒得编造,便直接当众击杀堂堂朝廷一品大员,太子少保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至少现在的世道,还是有规矩,且讲规矩的。
便是毛文龙再不爽,也不敢随意击杀自己这等‘简在帝心’的有功之臣吧?
思虑间,快船已经绕过了皮岛,逐渐逼临皮岛北码头方向,码头上的喧嚣都开始传到耳中。
李长寿也稍稍舒了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还能怎么办呢?
打起精神往前冲呗。
与上次比李长寿来皮岛,皮岛这边俨然也是有着不弱的变化。
最显著的,就是此时皮岛的破冰工作做的不错。
肉眼可见,皮岛周边,特别是北面贴近陆地的方向,并没有什么连起来的冰层,而到处都是破碎的浮冰。
俨然。
此次后金军主力入朝,带给毛文龙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八成,这等细节,他都要亲自盯了。
快船稳稳的停在码头上,李长寿灵巧的下船来,刚要招呼杨彪去跟码头这边报备,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一个惊喜的熟悉声音传过来。
“咦,李兄弟,你怎这时候来皮岛了?”
李长寿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眼睛登时也亮了起来,忙笑着拱手道:“孔大哥,你怎的也在这边?”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长寿的老朋友,隐隐都有结拜迹象的孔有德!
“哈哈。”
“这事儿说来话长啊!李兄弟,事情便先让下面兄弟办,咱们弟兄这么些时日不见,可是得先好好喝上一杯再说!”
孔有德究竟是毛文龙的干子干孙序列,差不多也算嫡系。
李长寿这边在皮岛有诸多忌讳,孔有德却是没有,直接便是上来拉着李长寿,要去码头这边的酒馆里先喝一杯。
李长寿对孔有德的这等性子也有些无奈,但心底里更多的是温暖,把事情先交代给杨彪去办,便是同孔有德一起来到了这边的一间不算起眼的羊肉馆里。
来到安静的小雅间里,菜都没上,两人便已经喝了三壶酒。
而随着这等酒意暖和了身子,两人间多日不见的那等生分感,也迅速消弭不少。
孔有德低低道:“兄弟,你是真的溜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有大动作,只可惜,哥哥我这边,是没这个福分了哇……”
说着,这厮满脸满身都有些遗憾。
李长寿苦笑:“大哥,说来也是好笑,得亏这事儿我没拉着你干,最近这接连几战,我基本都是赔本赚吆喝,真到手的鞑子首级,连二十级都不到,又怎能劳累弟兄们跟我这般奔波,冒这等风险?”
孔有德嘿嘿一笑:“兄弟,此言差矣!只要是能打鞑子,便是再苦再难,又有何妨?!更何况,你没搞到首级,并不代表你没有搞死鞑子!只要能杀鞑子,我便怎么都开心!”
看着一脸无语的李长寿,孔有德心情却是更好,却又忽然一拍脑门子,低低道:“对了,兄弟,你知不知道,现在鞑子那边,流传起了一种说法,说是……说是你会妖术,能操纵火势,这,这到底是怎回事哇?”
“嗯?”
“有这等事?”
本就谨慎的李长寿登时一个机灵,忙看向孔有德问道:“大哥,这他娘的是怎的回事?”
孔有德并没有在意李长寿没有解释便带偏了话题,而是仔细为李长寿解释起来:“具体的,我也说不太好。不过,听闻,这消息是你在镇江南之役后,班布那杂碎传出来的。说是那晚你们人没到,他的城里却是着火了,而且,火随着风势越来越大,根本就灭不了,他最后只能突围而走……兄弟,你是不知道啊,你现在在皮岛,那可是大名鼎鼎啊,不知道多少弟兄,都想认识你,请你喝酒哇……”
看着兴奋的孔有德,李长寿又如何能不明白,这八成是班布这杂碎在黑自己,而好让他逃脱罪责。
不过,按照孔有德的说法,此事,倒似也不是坏事啊……
这让李长寿忽然有点明白了,毛文龙此役找自己过来的理由了!
……
孔有德这厮看似鲁莽,实则,他的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就比如,两人喝完了三壶酒,暖和了身子之后,这厮便再未对李长寿劝酒,而是招呼李长寿多吃羊肉。
他俨然明白,李长寿此番过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先见毛文龙的。
而毛文龙何等繁忙?
这种等待,谁又能知道要多久?
不先吃饱了,那肯定是得饿着的。
果不其然。
李长寿这边刚喝了几大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浑身冒汗呢,‘十八哥’便是找了过来,言之,‘帅爷已经在等自己’。
孔有德此时俨然不敢在多话,却是用力对自己眨眼睛。
以李长寿对孔有德的了解,很快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想让自己在面对毛文龙的时候乖巧些,不要惹毛文龙生气,从而受到责罚。
这也让李长寿心底里不由的涌上了一股暖流。
虽然李长寿心底里对毛文龙是很猜忌的,充满了不信任,毕竟,他远非是毛文龙的嫡系,只能是杂牌军,便是到此时,也未曾真正融入到东江这个大体系里。
但。
要是孔有德这种已经在东江数年的老骨架,对毛文龙,那真的是有父亲一般的尊重。
也无怪乎,孔有德在最后造反的时候,大声呼喊:‘毛帅有功,焉何杀之?’
……
一路来到毛文龙这边,毛文龙果然已经在等着自己。
只不过……
与上次见到他时相比,毛文龙明显又苍老了许多,两鬓间的白丝,明显肉眼可见的多了许多。
待李长寿磕头行完了礼,毛文龙看似温润的笑着摆手示意李长寿起身,可他第一句话,便是让李长寿愣在了当场,后心里冷汗都是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