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凉风习习，辟天剑默默守候在主人的身边，非实非虚的上古神兵利器即使是在光线黯淡的密林，同样幻化出清光万千，清丽不可方物。

一道透明的结界静静保护着里面正在潜心修炼的秦湮，而结界之外，无数朝生暮死的婴灵吐纳着污浊之气，时不时发出类似于婴儿的声音，然而又有点类似于远古祖先的温柔絮语，闻之使人内心一片祥和安宁，仿佛是坐在亲切的长辈身边，听着他们的谆谆教诲。

辟天提醒道：“小湮，他来了。”

秦湮在一片虚无空茫之中忽闻此声，心中一震，嗔怪道：“辟天，你知不知道在我修炼的时候对我说话会吓死人哪。”睁开眼，果然看见孟连决涉水而来，水面上的白色雾气纷纷退让开，又渐渐在他身后合拢，恍如仙子踏波而至。

孟连决疑惑地看向秦湮身后，奇怪啊，刚才明明看见有一片瑞光显现，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难道是我的眼睛花了？

秦湮起身执礼道：“连决，你还真是准时呢。”

孟连决笑道：“这还算准时啊，要不是小欢和小喜缠着我给她们讲故事，我早就会到了。”

两人在山泉边上找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秦湮对于人间界的修道方式所知甚少，而孟连决虽然在木叶宗学习了四年，然而对于这片仙幻大陆了解地也很少，两人正好取长补短。

清可见底的山泉淙淙流过，不时击打在河床尖利的石头上，挽起一片白茫茫的水花。苍山永远不消散的雾气在身旁聚散，恍如仙人飘飞的衣袂。雾气缥缈中，秦湮道：“连决，我听说人间界的修道者修炼极是复杂，倘若不能得窥机缘，在人间恶劣的修炼环境中很难有所成就。不知这所谓机缘，究竟是为何物？”

孟连决颔首道：“在下因为天生体质特殊，所以并未按照凡人的套路修炼。凡人修真，第一为练气，第二筑基，第三结丹，第四元婴，第五化神，每一层的进阶都需要自身灵气的累积，人间界污浊之气远胜于天地清凉气息，所以若想有所成，必须寻找一处名山大川，清幽无人处，远离俗世尘嚣，日复一日的坚持，方能突破最基础的练气期。然而，这样的修炼绝佳场所常有獐妖狐怪，草木精灵等等许多道行高深莫测之辈，凡人很容易丧命，第一层的练气期已是极难突破。这之后若能有幸得窥凡间的修仙大派，拜入其门下成为弟子，方能有机会进入更深一层的境界，此一截全凭个人机缘，如我这样能有幸在八岁遇到那位散修，便是在下的机缘了。”

秦湮点头道：“没想到凡人修仙居然如此不易，我以前是小瞧那些俗尘中的修道者了，总觉得他们修为进展缓慢，能力低下，没想到他们要克服这么多的困难。”

孟连决颔首：“不错，俗尘之中的修士因为生命短暂，往往不过百年，很难和你们浮雪城中的人上百年甚至乎千年的寿命相提并论。”

孟连决拂开眼前一缕飘忽而至的雾气，继续道：“不知秦道友是否对魔族之事有所了解，这些年来我在木叶宗的藏书楼阅尽典籍，却找不到关于魔族记载的只言片语，甚至在最全的仙幻游记中凡是涉及到魔族的记载都被抹去，书中常见大片大片的空白，不知是为何？”

秦湮叹息道：“如果你在木无归前辈执掌木叶宗之前来的话，你就能看到那些记载了。”

孟连决奇道：“怎么？难道这些记载都是近世才被抹杀掉的么？”

秦湮神色肃然：“不错，这是后话了，最早要追述到远古洪荒时期神魔共存的时代，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羽魔两族，没有浮雪城，没有精灵王国、山妖狐怪，草木精灵，更罔论人类。”

秦湮和孟连决俱是正襟危坐，除了说话的时候嘴唇翕动外，在沉默的时候犹如两尊大理石雕像，即使是衣服上的褶皱皆纹丝不动，高阶位的修炼者无论在何时都能够排除外在纷扰，进入完全入定的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下，体内的真气会自行流转不息，磨砺不止，这样才能够做到时时刻刻都在进步。

起初那两只活泼的地羊们在看到自家主人修炼时宛如雕像的样子，还狠狠嘲笑过一番，不过后来他们才了解到浮雪城不是精灵王国，这儿的人修炼都是一副死了的德行，便也懒得嘲笑了。

孟连决洗耳恭听，秦湮继续道：“洪荒时期随着诸神黄昏的到来渐渐走向了终点，当神魔都在这个世间消逝，或者说他们都不再出现，洪荒也就真正地终结了。而后天地才进入不知多久的大冰川期，据说那时候到处都是巨大的冰川，天地俱寂，没有任何生命。

“后来冰川开始融化，大地渐渐有了绿意、生灵，羽魔两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羽族认为自己是神的后裔，魔族认为自己是原始魔尊的后人，两族不仅继承了祖先强大的力量，也继承了神魔之间那道永远解不开的桎梏，大地上战火连年，刚刚有所复苏的景象很快又荒芜。”

孟连决耐心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那羽魔两族究竟是不是神魔的后裔，后世可有考证？”

秦湮笑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也没有人去费心费力地考证，渐渐地随着时间流逝，世人对此也都认可。”

清风拂面，吹在人脸上很是舒服，秦湮继续道：“后来终于双方的阵营之中都陆续出现一些身怀绝技的有识之士，觉得这样无谓的战争太过荒唐，这些人经过漫长的筹划和等待，终于有机会找到了苍山这一处灵气极盛的地脉，在苍山杳无人迹的深处开凿出一片恍如仙境的浮雪城，只是这最开始的一批有识之士因为耗光了所有精力，浮雪城尚未建成便都仙逝了。”

“那岂不是留下一座空城？我在仙幻游记中读到这段记载，在此后长达数千载的光阴中，浮雪城都是一座空城，没有人问津。”孟连决问道：“难道这段历史真的只是一段空白？”

秦湮答道：“仙幻游记乃是后世的一位仙人所作，这位仙人生平最爱四处游玩，闲暇之余搜集些人们口头相传、各个族类之间的故事，悉数搜罗进了《仙幻游记》，所以这书里的东西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

“我童年时曾在魔族皇宫里居住过，那里的藏书我差不多都看过，其中就有内容提到过在浮雪城的这段空白历史上，有一位神，出现了。”

“神？”孟连决惊讶道，“诸神的黄昏之后怎么还会有神的存在？”

秦湮接道：“记载上就是这样讲的，我们都知道，神与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如果将天地间地生灵比作星辰的话，那么神能够创造星辰，也能毁灭星辰，而仙最多只能够改变星辰的轨迹，然而但凡一次逆天改命，都会极大消耗仙的真元，在这一点上，仙与神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神改变了浮雪城的格局，分散了当年在神魔之战中消亡之神的力量”，秦湮本来对早年在魔族皇宫所读的书籍不求甚解，直到近些时候，无意中看到九殇境的五位前辈联手开启了浮雪城的禁制，以及他们口中的传说，再结合早年所读的书籍，心中有了个大概，便凭着自己的理解口述出来。

秦湮继续道：“其实神所做地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所能看明白的。只是在那之后，浮雪城成了天下一心修道者的乐土，无数修道者从羽魔两族的大陆上迁徙过来，最后居然形成了自己的种族，所以后来并立于世的三大种族就有了浮雪城中人的一席之地。

“苍山从那以后也有了一道极为厉害的禁制，羽魔当中的任何一族都不可侵犯苍山。再后来天地间又诞生出许多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以及天**漫可爱的精灵一族，直到最近几千万年才诞生出人类。”

孟连决听到此，不由发自内心地佩服起秦湮的学识渊博，赞道：“秦道友果然是个天才，不仅修炼自有一套，连这些枯燥的史学知识也有所涉猎，着实叫在下敬佩。”

秦湮在心底摇头叹息，唉，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些知识有大半是道听途说来的，不过好在告诉她这些知识的人都比较靠谱罢了，如果哪天让秦湮真的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像个老学究那样故作斯文，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连决既然已经在此学习了四年，对我们浮雪城的修炼应当很熟悉了吧？”秦湮问。

孟连决原本认为自己对于这方面的知识还是非常了解的现在突然听秦湮滔滔不绝地讲了一段历史，心里有些没底起来，当下便说道：“七离境九殇境是整个仙幻大陆上修道者必经的过程，分别有七重和九重，而过了九殇境第九重之后，三大种族便分道扬镳，各自有自己地方法套路了。我只知浮雪城的修道者会进入逍遥镜，这一重境界没有极限，凡入此境者，皆是朝着仙人这个方向前行，若能成功渡劫，便能位列仙班。”

“那你可知羽魔两族分别进入什么境界么？”

“这个……在下确实不知了。”

秦湮想到自己即将说出来的东西就算是大部分地浮雪城人也未必知道，如果告诉孟连决这个人类，可能会祸从口出，然而如果只知道个名字，又怎么能与她天生带了一套完整的功法强呢。

想到此，秦湮开口道：“羽族会进入玄清境，而魔族会进入独尊境，这其中的修炼功法极是复杂，我也只是知道些大概而已，连决你如果想要深入了解，只能是问羽魔当中本族的人了。”

听到秦湮这样解说，孟连决原本急切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来，像是原本抱有的极大期望突然全部落空，秦湮不明白为何孟连决会有如此之大的情绪反应，也没有深究下去。

坐而论道至此结束，两人很快又如同两尊纹丝不动的雕像一般，静默地进入入定的状态，修道者的艰苦枯燥的修炼过程又再度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