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秦湮说。赵孟华已经准备好秦湮反唇相讥的时候就抛出几个狠而精悍的字来,这时候反倒愣住了,秦湮认了,他反而没法接茬。
可是秦湮没法坐下,还吊着那对三白眼。
“你想怎么样?”赵孟华逼上一步。
“没想怎么样……”秦湮说,他是说真话,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要是他真的有一分钟想想,没准就缩头了。
赵孟华崩溃了,还要往前逼,被后面几个兄弟拉住了。
“都是同学……算了算了。”有人劝赵孟华。
赵孟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了胸口翻滚的怒气,“买单!吃什么吃?吃不下去了!晚上我换个地方请你们吃意大利菜!”
秦湮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就算了,大家还留点余地。
他迄今没选过格斗课,据说就算没有力量天赋的女生上过神寂学院的格斗课也能对战四个壮汉,真的动起手,秦湮还不是赵孟华的对手。他看了一眼陈雯雯,这个女孩目光空洞坐在一旁,好像这一切跟她完全没关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秦湮想。
服务员迅速地拿账单来了,赵孟华看了一眼数字,也不问其他人的意见,从钱包里掏钱交给服务员,想了想抽回一张来,指着秦湮,“这个人的单他自己买,不干我的事!”
“自己买就自己买。”这个难不住秦湮,相反,对他太容易了。他的钱包里是神寂学院的学生证,同时是张堂堂正正的信用卡,花旗银行颁发,信用额度最高的时候足有十万美金!即便此刻他一穷二白,用信用卡借点钱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秦湮想也不想摸出神寂学院的黑卡,磨砂表面上是繁茂的世界树校徽。秦湮以一个皇帝给小费的姿势,两指捻着黑卡递给服务员。
“我们不收借书证……”服务员显然是个乡下小姑娘,不明白这阵仗,怯生生地说。
“什么借书证?”秦湮满头黑线,“信用卡!是信用卡!你懂么?去拿划卡机来我教你怎么弄!”
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们都看见了黑卡背后有花旗银行和“美国运通卡”的双重标志,仕兰中学出来的还都是见过世面的。运通卡的黑卡是什么级别,这包间里是颇有几个人知道的,最顶级的黑卡是没有透支上限的,成为“百夫长”。秦湮拿出这张卡的瞬间,有人就抽了口冷气。
服务员很快把划卡带回来了,秦湮划卡之后输入密码,在手里转着笔等待打出单子来签字就得,这套他熟悉,在神寂学院吃夜宵都是划卡付费的。
“你那卡是假的吧?”服务员小姑娘用家乡话说。
“怎么可能?”秦湮大惊,划卡机上显示着“无效”的字样。他满头冷汗,把那张象征他无与伦比的S级地位、从不离身的黑卡在划卡机上划来划去,可只是不断地出现错误提示。包间里还是一片死寂,不知是谁低低地笑了一声,冷冷的笑声此起彼伏……
秦湮当场石化。
门开了,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空气流动,像是揭开了闷热的陶罐的泥封让微凉的风透进去。
进来的男生从背后拍了拍秦湮的肩膀,秦湮一扭头,吃了一惊,“你?”
“李嘉图,聚餐什么时候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安排。”男生看了一眼腕表。
表面反射阳光,光芒如一道利剑切开包间尴尬的气氛,最后反光的光斑落在男生脸上。
柳淼淼忽然站起来,眼神有点奇怪,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男生。看外形只是很普通的男生,蓝色洗白的牛仔裤和白色T-shirt,戴着墨镜,没人能要说特别,只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大家进门来都有点燥热不安的感觉,可他没有,他安安静静的,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条冰。
“舒靖炎,都是校友,别拘束。”舒靖炎摘下墨镜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摘墨镜的瞬间他刻意低垂眼帘。
对于仕兰中学上三届下三届的人来说,“舒靖炎”始终是个遥远的剪影。你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却不记得他的模样。因为你很少有机会走近他,毕业典礼上他是代表全校学生讲话的学生代表,穿着海蓝色的校服,垂头看着讲稿,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脸庞;篮球场上他是虐杀对手的中锋,担任突破单手扣篮,等待落地,舒靖炎已经掉头撤回中线附近了;春节晚会舒靖炎表演大提琴独奏,空荡荡的舞台,他提着琴箱登场,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单》,直到他把提琴收好,沉浸在悲怆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们才意识到这家伙的节目结束了,全场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舒靖炎鞠个躬下台,留给人一个修长的背影。
而对于柳淼淼来说,舒靖炎就是个背影。
好几次她能走近舒靖炎,是因为舒靖炎正在发呆。大雨天,屋檐外雨落如幕,雨丝间像是弥漫着氤氲的烟雾,隔着几米就看不清人的脸了。
放学后舒靖炎站在通往停车场的台阶前看下雨,走廊里漆黑一片,外面淡淡的天光照进来,柳淼淼一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雨幕前,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围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柳淼淼的心狂跳,那个微微弓着腰、低着头的背影就像是一根在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柳淼淼在同班女生的簇拥之下往前走,从她看见舒靖炎的一刻起到她和舒靖炎擦肩而过只需要大概十秒钟,但她的心脏在这十秒钟里狂跳了不知多少次。钢琴小美女努力把脸上的血色压下去,和女生们说说笑笑,往前走。距离舒靖炎的背影越来越近,接近她的每一步都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时间近乎凝滞。
最终女生们走到舒靖炎背后,舒靖炎礼貌地让了让,跟她们点点头示意,柳淼淼注意到他的额发被雨水淋湿了,湿漉漉的,挡住了眼睛。
隔着一幕,舒靖炎是个空蒙的影子,大概是等着他家的奔驰S500来接他。柳淼淼并不知道舒靖炎一直看雨看到天快黑,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家了。他没有打电话叫家里的车来接。
柳淼淼只是知道舒靖炎好像总是会在下雨天发呆,他猜测那是因为舒靖炎很喜欢下雨,下雨显得很有诗意。
舒靖炎从来不对别人说,其实他很讨厌下雨,下雨让他想起一些事。总之对于柳淼淼和很多仕兰中学的女生来说,舒靖炎教会了她们一件事就是暗恋,但是舒靖炎自己好像没有“暗恋”这种能力。
舒靖炎这种人命里带着无数桃花,但他自己很少察觉。他就是复活节岛上那些眺望海面的石头雕像,桃花飘在他身上,纯是白瞎了。
舒靖炎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金色的Citibank信用卡,递给一旁的侍者说,“他的帐我结了。”
“谢谢谢谢。”秦湮挠着头嘟哝。
“小意思,以前那么多帐不都是你帮我结的么?”舒靖炎耸耸肩。秦湮一傻,他哪里有钱帮舒靖炎结账,他那点信用额度都用在珍妮弗身上了。但是舒靖炎那副“这根本就是事实我们不必多讨论”的神色,让他只能闭嘴。
“走了,”舒靖炎一边签单一边说,“我们还有大概1个小时,晚班的飞机,你我都要回学院报到的。”
他拉了一把秦湮,看了一眼愣在一边的陈雯雯。秦湮耸拉着脑袋,跟在偶像派的师兄后面出了包间。他没得拖延,在诺玛的任务布置中,特派员的权利远高于他,舒靖炎就是来支援他的特派员,舒靖炎发话,他无从拒绝。
真衰,永远一副没本事的孬种模样,好容易要发个神经为人出头,浑不知人怂信用卡也怂,要它长脸的时候它就萎靡了。虽说舒靖炎解了他的围,可这什么意思嘛,就像小媳妇正跟其他婆娘吵架,却被冲进来的自家男人领走了……
秦湮忽然回头,冲进包间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柳淼淼惊得退了一步靠在赵孟华身上。
秦湮......拾起马桶座圈,冲陈雯雯点个头,又飞快的冲了出去。
暗蓝色的Panamera停在披萨馆门前,引擎都没有熄火,舒靖炎没准备多留,他赶时间。两个保安紧张的站在车前车后,生怕什么过路的车把这价值高昂的玩意蹭了披萨馆承担责任。
“客人我给你说你不能停在这里的!你给人撞了你找我们我们不赔的!你怎么这么不听人话!”保安看见舒靖炎出门,上来一叠声的抱怨。
“抱歉,是我错了。”舒靖炎很直白,把一张钞票塞进保安们手里。
抱怨声瞬间消失,保安敬了个走形的礼,Panamera加速驶入车道,混入了滚滚车流。
秦湮从右侧的后视镜里看着披萨馆门口,看见陈雯雯一袭白色的裙子飘动在人群的缝隙里。她前面挡着很多人,看着远去的车尾窃窃私语。秦湮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伸手轻轻捋了捋鬓角,发丝纤长。
“妈的,去年被一个美女领走了,今年被舒靖炎领走了。”徐岩岩嘟哝,“原来只有男生要干翻他,现在女生也要干翻他了……”
“男女两道通通吃……他秦湮一个衰人何德何能啊!”有人哼哼地说。
赵孟华没说话,脸色晦暗。
“我是支援你的特派员。”舒靖炎面无表情,驾车在车流中穿梭,Panamera巨大的车身仿佛一条灵活的钢铁鲇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