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纸鹤颇有灵性，始终在秦湮前方一定的距离不急不缓地飞翔着，山林里高木森森，阳光透过重重遮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山风拂面，使人顿觉神清气爽，明朗的光柱在林间静静照耀着，秦湮也就间隔交替地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和密林的清爽。

无数婴灵在林间吞吐着起泡，从高大树木的根部，从所有背光的阴暗角落里升起来，发出类似婴儿“嘤咛”的声音，渐渐升上天空，遇到阳光后像气泡一样的破灭，或者随风浮动，游走于森林的所有角落，这是只有修道者才能看见的山间小精灵，取其叫声的谐音，被称为“婴灵”，他们朝生暮死，寿命不过短短的一瞬，但却为这片森林吐故纳新，营造出最为洁净的空气。

无数短暂的小小生命就在身边降生、死去，秦湮走在其间，心思变得愈来愈宁静，祥和，安稳而幸福。

朝生暮死的婴灵天生就具有镇静人心的作用。

“怎么了？”秦湮问。

纸鹤忽然停住，左顾右盼之间好像碰到了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

秦湮走至近前，纸鹤一下子钻进秦湮的头发里，细细的声音道：“继续往前走……往前走……”但它自己怎么也不肯出来。

“吱吱啾啾乌里乌古鲁哇啦卡卡……”

“……唔哩唔库奇哩咕噜……”

“吱揪咕噜哇咔哇姑姑就……”

秦湮灵敏呃听觉很快捕获到了这么几句对话，“这什么鸟语？我们大陆上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破语言了？一句听不懂。”

前方的草丛一阵晃动，秦湮灵识通透，很快就分辨出这些鸟语就是从那里面传了出来，秦湮蹑手蹑脚地靠近，通透的灵识看到头发里的纸鹤越来越紧张，小小的身躯在拼命往后缩，也不再给秦湮指示，最后一仰脖子，翻翻白眼，舌头挂在嘴巴外面，两腿一蹬，死过去了。

“果然是我师傅养出来的通灵纸鹤，跟普通的传信纸鹤就是不一样啊，装死都装得这么像，不过你死了怎么还抓着我头发不放呢？”最后这句话是用灵识对纸鹤说的，不过纸鹤毫无反应，“看来你是想一装到底了哎，也不知道装给谁看。”秦湮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有其师必有其鹤啊，都躲到我头发里了，这智商也不好好想想，有必要装死么。

秦湮在那堆草丛旁边停住，身上所有的气息都已经被隐息符所隐藏，瞪大眼睛，缓缓俯下身，秦湮没有伸手拨开那堆草丛，因为光是俯视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秦湮没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场景，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两只地羊正撅着两个圆润丰满的小屁股叽里咕噜讨论着什么，一边还拿了根细细的竹枝在地上画些类似鬼画符之类的玩意，当然秦湮也看不懂。

地羊，属于地精灵的一种，性格古怪善变，暴躁易怒，以霰霜草为食，（因此由霰霜草制成的传信纸鹤天生惧怕地羊，尽管地羊是不再吃已经通灵的纸鹤的）。精通各种稀奇古怪的精灵语言，但因为自身的灵力低微，很少被修炼之人收为魔宠的。

不过这两只肉嘟嘟的地羊煞是可爱，任是哪个童心未泯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捏一捏揉一揉地羊肉肉的小下巴、小胳膊小腿的，很显然秦湮已经童心大起了。也许这两只地羊讨论地非常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出现了两根行踪诡异的细小“树枝”，“树枝”晃了晃，又像是若有所思般左右比较了一下，最后“树枝”不动了，旁边又冒出了两根“树枝”，对准地羊的两个小屁股准确无误地捏了下去，其手法堪称稳、准、狠。

“啊哟！”“啊呦！”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惨叫一声，回头怒目而视。

秦湮一击得手，收手心满意足地看两只地羊的反应，四只黑漆漆宛如小黑豆的眼睛透出精灵族特有的专注、调皮、聪敏的气质，不过现在这四个小“黑豆”里面满满的都是敌意。

“**！”“流氓！”地羊回头看到一张红发蓝眸的脸，立刻精准地判断出此人的品行，而且还是用的秦湮能听懂的大陆通用语，不过接下来这两只地羊就开始用秦湮听不懂的鸟语对她指指点点，满脸鄙夷之色。

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在此刻的秦湮看来，毫无疑问是别人站在你面前骂你，你却不知道。

秦湮从头到尾就听懂了两句骂人的话，有些无语，“喂，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什么鬼鬼祟祟？我们正在谈正事。”一直地羊用大陆语不满说道。

“两只地羊能谈什么正事？”秦湮故意露出轻蔑的神色，存心逗逗他们。

“她居然敢轻视我们！”

“她居然敢轻视我们！”两只地羊面对面前后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臭流氓！看招吧！”一直地羊猛地向空中一跃，尖牙利齿挥舞一番，像是要为自己肉肉的身躯增添一点杀气，不过秦湮看到那个可爱的小胳膊小腿，还是义无反顾地笑了，于是地羊们被真正地激怒了。

“闪电花！”

“小雷快跑！”两只地羊一前一后飞到秦湮两侧，气势汹汹地吼道。

秦湮还没有弄明白他们在吆喝什么，只见一道闪电迎面就是一击，宛若一朵金黄颜色的花，“噼噼啪啪！”闪电花在秦湮的脑袋上方爆裂，秦湮头发根根站立，呈爆炸状，脸上顿时变得乌漆抹黑。

秦湮立刻明白了闪电花的深刻含义：就是只要你敢不躲，它就能把你变成一朵黑色奇花，秦湮感受到了这两只地羊身上超凡的灵力，完全不像普通的地羊。

天，这是什么样的奇异年代，小小地羊也能如此彪悍！

秦湮瞬间作出判断，转身准备撒开蹄子欢快地跑掉，不过这个反应还是慢了。

两声炸雷顿时在秦湮的两耳旁边响起，震得耳膜生疼。

两只地羊一击得手，在高空中拍掌欢呼，“耶！”

“臭流氓，休想跑掉！”

“死**，偷看人家屁屁！”

秦湮又差点喷笑出来，但又觉得甚为不妥，终于拼命地忍住了，原来忍住笑的感觉是这么的痛苦啊。

秦湮就保持着极为古怪的诡异表情，向着原先纸鹤提示的方向奔跑，现在在秦湮周身已经撑开了一道守护结界，两只地羊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了。

“**哪里跑！”

“快承认你是个流氓，**，咱哥俩就不追你！”两只地羊紧追不舍。

“小猪颠颠！”

“破罐子破摔！”两只地羊正在施展他们的魔法。

秦湮一边跑，身后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一边砸了上来，在守护结界上碰撞出颜色各异的美妙火花，煞是好看。不过这都是什么样的神奇名字啊，秦湮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创意的名字。

“难道是两只小可爱自创的？”秦湮心想，不过不是说地羊天生的灵力低微吗？怎么她就遇到了两只如此彪悍的可爱地羊，看来书上说的不可尽信呐。

“你丫的！”身后两只地羊一齐大叫，秦湮几乎快要笑喷了，两个小家伙已经气急败坏了吗？秦湮转头，却见一只小小的火龙从两只地羊的掌中钻了出来，火龙全身泛着金光，如果不是因为身形细得可怜，倒还有些气势，火龙张开小嘴向着秦湮一口咬了下去，不过在撞到守护结界上时，只听“彭”地一声巨响，一朵绚烂至极的蓝色花朵在秦湮面前怒放，火龙消失了，烟花般的美丽就在眼前绽放，蓝色的花瓣上星星点点地点缀了几道银白辉光，稍纵即逝，接着宛如星辰坠落，梨花满地，辉光又一次爆发，如同湛蓝天幕上瞬间繁星满布，璀璨夺目，不可方物，蓝色的花朵随着辉光的消逝迅速枯萎，在众人的眼前只余随风而去的灰色余烬，令人顿生怅惘。

一人两羊都愣住了，仿佛沉浸在刚才的刹那芳华里，但很快，两只地羊就醒悟了过来。

“太美了！”

“继续追！”

“咱们继续用其他一千八百六十二种魔法试试看！”

“好的！”

两只地羊一下子欢欣雀跃起来，开始盘算着怎样弄出比刚才更漂亮的烟花，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刚刚还“偷窥”并且捏了一把他们的屁屁。

秦湮听到那个数字几乎晕倒，天啊，你们俩还有完没完啊？拔脚便走。

“**别走！”

“我们还没施展更漂亮的魔法呢。”

“小猪继续颠！”“快跑小雷！”“你妹的！”“你孙子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不断被叫嚷着喊出来，秦湮快乐地微笑起来，其实自己只要释放出七离境第七层的正压，那两个地羊立刻就能闭嘴，不过这两只肉嘟嘟的地羊实在是太可爱了，被他们追片刻也无妨。

“哎哟。”

秦湮的右脚忽然被磕了一下，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秦湮以为只是碰到了地上的小石块而已，然而接着秦湮便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在御气飞行的，也就是说应当和地面保持着一定的高度，按照以往御气的经验，绝没有被绊到的可能，怎么回事？

一片黑暗的虚空里，秦湮的灵识立刻变得通透敏感，霍然张开了眼睛，冷冷审视着这片主人力量的源泉，黑暗啊，无休无止的黑暗，何时能够结束？何日才能摆脱？贱如草芥的性命，毫无价值的弱者，你们都当死去，何苦来这人世？黑暗永无轮回没有终止，你我都能达永生长乐，来吧来到我的怀里，来啊，享受这美妙的血之花……是谁？是谁在说话？灵识的眼睛眨动了几下，将前后左右全部审视一遍，虚空里，渐渐浮出一个模糊虚幻的影子，对着灵识冷冷地无声微笑，灵识之眼向前小心翼翼地迈近一步，那个影子逐渐变得清晰。

“秦湮”的影子，她高举的左手宛如张开的死神黑旗，无风自动地猎猎飞扬，她的身后好似有千军万马，将士的脸都隐藏在黑色的盔甲之下。而闪耀着火焰般热情的红发渐渐垂落，是鲜血啊，火红的鲜血顺着发梢先是滴滴答答地流淌，接着汇成汩汩而下的溪流，灵识渐渐模糊，逐渐向着“秦湮”靠拢过去，影子虚幻的脸上闪现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便在此刻，一道耀眼夺目的白色光柱从黑暗深处涌出，犹如烈焰，将“秦湮”瞬间包裹，刚成型的影子无声大叫，惊恐之色尽显，扭曲的面容瞬间令模糊的灵识惊醒过来。

那是所剩不多的守护力，在拼命将主人从黑暗的边缘拉回。

糟糕！

御气疾行的秦湮刚刚警醒过来，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差点要重蹈六年前的覆辙，被魔之力完完全全的掌控，化身嗜血修罗啊，自己的守护力刚刚到达第七层的境界，还不能熟练操控御气之术，而御气最是消耗守护力的，现在秦湮即使想停下来也束手无策了。

魔之力已经蠢蠢欲动，自己必须停下来，可如果现在释放正压，正压里面势必包含极为强大的破坏力，那两只小可爱非死即重伤，怎么办？怎么办？

“再来试试我的‘**休想跑！’”

“咦，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魔法啊？”

“嘿嘿，这是我刚刚自创的，怎么样，名字不错吧？

“快打快打！”一只地羊无比兴奋地催促。

他们都没有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秦湮身上用守护力撑开的守护结界已经越来越薄，仿佛已经不堪一击。秦湮的额头上有汗涔涔而下，心里不住苦笑。

念和力是所有修仙者都了解的两种法门，念力合一，方能无敌。守护力和破坏力人人都有，与生俱来，而“念”则需经过刻苦的修炼才能拥有并愈发强大，最强大的念当属神族传承的“裂天”和魔族传承的“魔之力”，不过那都是最为古老的纯血种才能拥有的力量，如今的大陆上拥有其中一种传承的都寥寥无几，秦湮却偏偏同时拥有这两种水火不容的传承，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小苔姑姑！”

“是亲爱的小苔！”两只地羊仿佛看到亲人般欢呼起来。

秦湮已有些体力不支，汗水淋漓下，似是模糊见到今晨上山同行的以竹杖为修炼法器的女孩子，正向着自己急急掠过来，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以手结印，引天地之力，为我所用，风火雷电，皆为臣服！秦湮的眼中顿时杀气涌现，转身对着两只地羊结印，强大的正压破空欲出，眼角余光处，似是瞥见那个女孩子也在急急结印，不由微微一笑。

然而下一秒秦湮就后悔了，自己是在努力控制正压的释放，刚才的动作不过是个幌子，可那个女孩子却是竭尽全力啊。

“噗！”秦湮的腹部犹受重击，整个人倒退着飞了出去，丧失了守护结界的保护，秦湮像是一片狂风中的羽毛，毫无还击之力。远远地，在一片乱石上重重落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