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深深的看了自己老母一眼,这种情况下,让他抛弃母亲是万万做不到的。他认真思索了片刻,咬牙道:“这样的朝廷,反就反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李自成把自己带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陆云飞错愕的盯着李自成,却迟迟没有开口。不是害怕造反这个罪名,而是一旦决定前往安塞,势必再无自由的身份以及充足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陆云飞,你不必陪着我一起。你还是带着师父的书信,前往京师吧!”李自成何尝看不出陆云飞内心的挣扎,连忙开口,为他卸下心理负担。
“真是对不起,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陆云飞可以预想李自成接下来的困难,在对方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自己却选择离开,这让他十分自责。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若不是我执意回米脂,又怎么会连累你。”李自成哪里会有怪罪陆云飞的想法,他皱起了眉头,道,“不过,你杀了安海,这难免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李信插嘴道,“在刚才,我看到米脂城墙贴出的告示,他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由于夜色正深,画相和本人也相差甚远。再加上这里天高皇帝远,相信等你到了京师后,绝对不会有人追责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跟着我们绕路去安塞,附近官兵搜查的严,你身上的伤也没恢复,一个人出去太困难。”
陆云飞思考一阵,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
事不宜迟,既已打定主意,李信立即行动。他一一告知灾民,愿意跟随他的,他不辞辛劳也要带走。不愿意的,他则是交给对方一些干粮,让他去某某村子讨条活路。李信在灾民中威望很高,几乎所有人都跟他离开。
临近正午时分,灾民们收拾完毕,正式出发。这次李信有了经验,或是他,或是李自成,一直在前面探路,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路上遇到逃难的灾民,李信能帮则帮,愿意加入自己一行的,倒也来者不拒。队伍越来越庞大,足有千人之众。
在第四天的头上,他们已步入安塞境内。空气里满是硝烟的味道,庞大的队伍行踪难以隐匿,李信步步为营,更加的谨慎。
终于有一日,前往探路的李信回来时,身边带着一名满脸血污的人:“这是高闯王的部将,他能带我们去见高闯王!”
“太好了!”苦苦追随的目标即将达成,李自成高兴的大叫。一转过头,却看到一脸严肃的陆云飞,顿时心里一沉。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自成明白,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部将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大家,李信安排他先去休息,等到再次回来时,陆云飞便向他表达了去意。
“祝你一路平安,只希望,你不会忘记我。”李自成终是忍不住,一把抱住陆云飞,恋恋不舍的情绪溢于言表。
“怎么会忘,不管来日是何身份,你我都是好兄弟!”陆云飞同样感到悲伤,“你也一样,要注意安全。”
相较于自己前往京师,李自成做的事更疯狂,更伟大,却也更危险。
“这是我连夜画出来的一张地图,对你会有帮助。稳妥起见,在出陕西一地前,你最好挑选荒无人烟的小路前行,以免被别人认出来。”李信从怀里掏出一张质地粗糙的纸帛递给陆云飞,上面画着简单明了的路线。
他看的出来陆云飞能力出众,很希望陆云飞能留下来帮助自己,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自然不会刻意追求。
“多谢。”陆云飞双手抱拳拱了拱手,过多的离别话语,只会徒增哀愁离绪。话音落下,陆云飞转身离去,只身闯入茫茫的天地当中。
注视着陆云飞渐行渐远的背影,李自成双眼眯起,绪如乱麻,不知再次相见时,又是何种场景。
陆云飞只身一人,望东北而行,路途中仍然大荒大旱,千里不见人烟。偶尔遇到逃荒的灾民,陆云飞运用自己的医术,替他们治疗伤病。也有些灾民看上陆云飞的包裹,直接拦路抢劫,陆云飞念他们也是逼不得已,只是赶跑,并未赶尽杀绝。
陆云飞路过几座较大的城池,每个城内人满为患,隐患丛生。陆云飞在城内补充些许物资后直接上路,并未作过多的停留,幸运的是,他购得一匹马代步,倒是省了不少的力气。
连续走了几日,陆云飞途径的地方,均是赤地荒野。他想不到这场灾荒覆盖的地域居然这么大,有时候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该不会整个大明都在闹旱灾吧?
终于在这一日,陆云飞见到了久违的绿色。
那是一片树林,烈日照耀下,树叶笼罩在蒸腾热气中被烤的奄奄一息,蔫蔫的垂下了头。陆云飞牵着马冲了进去,惬意的躺在树荫下乘凉,任由马儿美美的啃着绿草。
歇息了好一会儿,陆云飞才再度起程。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一条河,很宽很宽的河——由于干旱的缘故,两边裸露出大片大片的河床,但附近河面最窄的地方,宽度仍有二十余丈宽。
李信的地图上记载,这是黄河,哺育华夏千万子民的母亲河。
只见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黄麟巨龙彼此缠绕撕咬着,隆隆咆哮震耳发聩,声势澎湃气吞山河一路挟雷裹电滚滚东流。发出排山倒海的巨响。尽管听说过黄河的壮观,但是亲眼看到,陆云飞还是震撼的不行。
随之而来的,一道难题也摆在了陆云飞的面前。他从小在深山老林里长大,横跨之河面对他而言不在话下,可这马儿还有马背上驮着的干粮,却运不过去了。
陆云飞担心河对岸仍然闹旱灾,没了粮食寸步难行。正不知所措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问话:“这位小兄弟,你是想要渡河吗?”
陆云飞转过头,只见一妇人问向自己,穿着打扮虽然略带灰尘,但大方得体,决非逃难的灾民。她的表情很不耐烦,眉宇间隐隐有股怨气,让陆云飞疑惑不解:倘若你不想载,何必来询问?
视线绕过妇人朝后方看去,半里外靠停泊着一条木船,上面有间筒状的船仓。头戴斗笠的船夫朝这边望过来,等待着询问的结果。船虽不大,但同时搭载陆云飞与马匹绰有余裕。
“那就有劳了。”对方急人之困,陆云飞是打心底里感激。
妇人的神情顿时又阴沉了几分,匆匆撂下一句:“那跟我来吧。”便扭头走掉。
陆云飞耸了耸肩丝毫没有往心里去,对方施以援手解决了他这么大的困难,他又岂会忘恩负义,因细微的态度而心生怨气?
如陆云飞所料,妇人一直带他来到那条木船上。船夫示意把马匹拴在船边的栏杆上,以免一会儿后船身摇晃惊了它。陆云飞依言拴好马匹,弯腰低头打算钻入船仓躲避阳光。
手伸出去还没触碰到草帘,背后突然传出来一声暴喝:“放肆,这船仓岂是你能进的?”随即,一只手掌搭住他的肩膀,掌心涌出来一股沛然大力,一下子把陆云飞拽倒,若非陆云飞身手灵活,只怕要直接掉进河里。
陆云飞一屁股墩到地上,引起船身一阵摇晃,脑袋也有些迷糊,想不到这妇人居然武艺不俗。陆云飞抬起头诧异的看向对方,发现妇人竟不依不饶的继续大踏步,毫不留情一掌拍下。肉掌挟着风势呼呼作响,力道惊人,若被击中绝对要受伤。
遭遇百般刁难的陆云飞内心涌冒出一丝怒火,攥起拳头打算反抗,不给对方一点教训只怕当真要变本加厉了。
肉掌迅速下坠,陆云飞蓄势已久的一拳也将打出,正在这时,一道宛如空谷幽兰的天籁之音从船仓中飘出来:“桂嬤嬷,他也是无心之举,放过他吧。”
声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婉转软甜。却参杂进不容质疑的坚定。虽未见其人。但陆云飞猜测,想必是极富主见的女子。
桂嬷嬷的肉掌在陆云飞身前一丈处停住,她冷冷哼了一声,收掌转身。冷冰冰的说道:“小姐与人为善捎你过河,你不心存感激竟还到处乱闯。真是无礼。”
陆云飞攥起的手掌慢慢松开,暗道难怪桂嬷嬷表里不一,看来对方本意并不想载自己,只是听从小姐的命令。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她家小姐在船仓中休息,自己贸然进去的确太过唐突。想到此处,陆云飞起身对着草帘后拱手道歉:“刚才多有冒犯,在下在此赔礼,另外还要多谢小姐载我过河。”
“无妨。区区举手之劳而已。”仅仅毫无感情的回应了两句。草帘后恢复了平静。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小姐并不想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集。见陆云飞诚恳的道歉,一直守在船仓门前的桂嬷嬷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