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苦痛里沉醉,歹徒卧在地上沉眠。
当吞食自己的恶兽趴在那里时,新生的恐惧便消弭于陈旧的身躯里,舒展开的眼角是喜悦的避风港。
希罗尔看着渐渐卧下的歹徒,他已入眠。
毫无疑问的,当你的思绪沉进广阔的海洋后,总会有人把它捞起来。
那只神奇的生物神奇地低下头,将脑袋轻轻取下来,放入希罗尔怀中。
于是,他便跟那团云雾一起发呆。
围在一旁的众人不得不思索,没有手的生物是如何用手摘下物件的。
希罗尔将雾垫在地上,拍拍头,躺上去,接着便开始做梦。
他费力地闭上眼,想象出两把无形的锁,这束缚已将眼皮牢牢定住,他闭上眼,将钥匙取出,跟着扔向远处,这两把钥匙落地后,便牵着手跳起舞。
人们围着尚未入睡的朋友,齐心协力,为他加油。
希罗尔知道,自己怎能辜负这殷切深沉的期待呢?他努力着,祈祷着,将梦境困在脑子里,这是专为它打造的囚笼,只有入口,绝无出口。
一位老人仰起头,张开嘴,他的孙子固定住腰部,询问他如此做的意图,老人叫嚷着要喝水,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也懂事,当下便也学着对方的架势,将脑袋高高仰起了。
弗利曼已靠在墙上睡去,他身旁散乱地倒了些晕过去的观众,人们的迷梦在夹缝中汇聚,交织出幽幽暗暗的灵感来。
这灵感给了洛维动力,他在绕着躺下的歹徒打转,瞪大的双眼绝不放过任何可疑的污点,这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竟有人看得恶心了,他们弯下腰,吐起来。
赫恩特拿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衣服,她将那样式各异的服饰接连不断地套在自己身上,这举动很快便使她被裹成了个球状。
格罗蒂在向上跳,她坚信自己有一双能飞入天空中的翅膀。
她独自起飞,独自落地,如此重复,渐觉孤独,不知几次过后,在从空中掉下时,有人却与自己一同蹦跳了。
格罗蒂呆呆地望过去,那是位从未见过的女性,银白长发里随意夹杂几缕成束的乌黑发丝,使人看了颇觉怪异。
格罗蒂的双眼被她的脸庞吸过去,心中渐渐泛起些说不出的感觉,该如何形容这陌生的面孔?若用上些略显贴切的词汇,这人长得倒很符合自己的审美,可这感触又牵扯出如潮的疑惑来,她有种宿命般的直觉,与旁人不同,这种美丽似乎先于思想而生,倒不是她长了张符合众人眼光的脸,而是人类的审美为她而诞生。
她似乎模仿着格罗蒂的表情,于是也停在那儿,微张着嘴,两人傻愣愣地互相看。
“你是谁?”她开口问着。
“不知道啊。”陌生人摇摇头,格罗蒂顿觉眼熟,这姿势倒像是她亲自做出来的。
远处,多伯里与吉斯玛正站在一面镜子前,两人在整理仪表,似乎要出席什么隆重的场合。
克兰达的母亲将头贴在地上,不知在听什么,她紧紧闭着眼,大吼大叫,克兰达似乎想将她扶起来,却一个趔趄,摔在另一位老人身前,那老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绊倒,接下来自然便叠在了他身上,一群傻笑着的孩童因此想出了个全新的游戏,他们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将那无头无脑的生物围成个圈子,在它身周不断奔跑。
第一个行动的是孩子里领头的,他身手矫健,几下便攀到那只生物身上,稚嫩的双臂不断交替,很快就爬到它肩头,他站直身子,竟在那枯瘦狭窄的肩膀上稳稳当当的,这孩子双手叉腰,似挑衅像鼓励般盯着下方傻站着的同伴。
这居高临下的眼神刺痛了孩童们纯真质朴的好胜心,而有了第一个跑动的人,要走路便不难了,他们接二连三,排成长队,都往那只生物身上爬。
它没了脑袋,或许也无法说话了?孩子们试图帮助它,而这援助的第一步便是确认这尚不明了的情况,他们全都吊在这生物身上,想看看这是否会让它痛苦,果然,它的双腿虽已弯折扭曲了,但毕竟既未痛呼也未求救,这便无法单纯地判定为作恶了。
于是,他们接着向上爬。
待在下面的人恐怕永远料想不到,这看似瘦弱的肩膀竟如此宽广,到了最后,这帮孩子们全都站在上面了。他们又蹦又跳,尽情舞蹈,一阵清脆的崩裂声自脚下传来,这孱弱的生物堪堪跪在地上,经过商议,孩子们作出了决定,他们团结起来,手拉着手,喊着号子,心连着心,这同一时间的蹦跳终于砸垮了脚下的生物,它也碎了,身体各部位如零件般炸开,孩子们狠狠摔在地上,晕头转向起来。
有位成人突然快速地爬过来,他高高举起一位孩子的手以表庆祝,这举动冲散了孩童们的烦闷,至少,他们解决掉了一只怪物。
“各位,各位。”格罗蒂身边那名白黑头发的女子突然笑着走过来,“你们饿了没?”
这话落进人群里,便激起了无声的响应,睡着的发呆的都醒过来,睁大双眼流出口水,直愣愣地看着场地正中那硕大的怪物。
围着歹徒打转的洛维也停下来。
人们垂涎地看着那只睡去的巨兽。
孩子们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他们将那只云雾怪物的残躯集齐,随意地丢在歹徒身旁。
人们微闭双眼,开始祷告。
他们在擦除不该存在的记忆,开除失职的肮脏同类,那位陌生的女子眨眨眼,场地中便燃出了如水般的火光,人们各自掬过一把来,丢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众人围着火焰狂舞,黑白头发的陌生人在人群中行走,电影院的墙壁在逃窜,这里的天花板飞向天空。
当大批的波伊队员来到这里时,人们都躺在地上睡着了。
任何一个尚有完整记忆的人都知道,这里曾有座结实的影院,可现在它竟不翼而飞了。
收到援救指示的波伊队们无从下手,只因受害者们都在做梦,他们恬静的面容中不时吐出一两句呓语,那癫狂的内容禁止一切理智者进入。
波伊队们拖不动这些睡得正香的人,他们的身躯竟如此沉重,施救者们叫不醒这群不省人事的家伙,他们似乎不想掉进温暖的现实里。
老人,怪物,女子,波伊队的人员找遍了现场,也没看到这群家伙在梦里所说的东西,场地正中绝没有臃肿的怪物,这里也没有白黑头发的女人。
他们只看到了地上的人,有的已摔碎,有的正睡着,还有几堆细碎的灰。
此时夜已深,看完电影,总会睡得比夜更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