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我扯什么可能,概率,也别说她未必就会干出恶事,人命不是赌注,不能靠个人的判断来取舍权衡,只要有异常情况,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地方,只要与往日不同,就必须去排查,必须去找。”
“你现在又把人命看得重了?”弗利曼低声笑着,“刚才出事时,你不也没出来啊?”
“那是我能力不足,不是心怀侥幸,而且正因如此,现在更要亡羊补牢,接着执行开始时的任务。”
“还执行啥啊?这一下死这么多人,你不会以为人家的家属会放过我们吧?你不会以为社会各界会放过你吧?”
“放不放过无所谓,但我只要还在这位子上坐着,就必须尽职责,现在我还是波伊队的副队长,你必须跟我走。”
他又看向希罗尔:“你不是波伊队的,我无权管辖你,想不来,可以不来。”
他说完便走出门去,两人在这里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而此时,已有其他人穿行在这不大的厕所中。
弗利曼微微叹口气,接着便迈开步子,循着洛维的行踪去了,希罗尔用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部,他仰起头,向前走,淡白的天花板在视线中移动。
两人出来时,已不知洛维的去向了。
他们收敛住面上的表情神色,朝先前赫恩特站着的位置瞧过去,她果然仍与格罗蒂在那儿待着。
于是,两人便走过去。
“你们没走?”希罗尔语气中微含好奇。
“还没。”赫恩特摇摇头,“大家认识一场,虽然交情不深,但走之前还是道个别比较好。”
“你要去哪?要不带上我?”格罗蒂笑笑。
“算了吧。”
希罗尔不情不愿地思考,等她走后,或许能上前悄悄跟着,那时凭着距离远近,自然能确认出对方是否是此行的目标。
等等,想到这里,他不禁呆住了。
那如丝如缕的感受竟已荡然无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如有所料般将手伸进兜里,那本该摆着片薄板的地方空无一物,希罗尔摸空时,自己的心也空荡荡的。
被人拿了?可他并未察觉啊,是老人出现后丢的?恐怕不见得,那时候人人都自身难保,何来的气力能偷到自己的东西?
是那老人干的?这恐怕说得通,可为什么?他要这东西干吗呢?
恐怕也未必是被拿去了,被销毁了也有可能,或许,可以找歹徒问问这老人的底细,毕竟,他多半是对方嘴里念叨不停的父亲。
希罗尔抬起头:“那个歹徒呢?”
弗利曼环顾四周:“不知道。”
“这附近的人都出去了?”希罗尔看向赫恩特。
“好像没有,电影院的门似乎还锁着呢。”
“那个脑袋上飘满雾的东西呢?”
“好像也不见了……”
格罗蒂满脸的担惊受怕之意:“我也没看到……”
她一句话未说完,就闭上了嘴巴。
众人都顺着她惊诧的视线眺望过去。
但见远处人群里渐渐走出两道人影,一个干细瘦弱,头飘云雾,一个身材粗壮,神情麻木。
众人都认出来,那男的是先前的歹徒。
他们似乎是从人潮中倏忽间钻出来的,既无前兆,也无回响,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人们身边,将他人挤向一旁。
希罗尔却不敢上前问话了,他能看出来,想必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匪徒身上已裹了层奇诡玄妙的无形薄纱。
那形体怪异的生物在歹徒身后亦步亦趋,慌张惊骇,它不知该到何处去,因而只能追随着人群中最刺目的异类。
歹徒停下脚步,它便也吓得顿在原地,不敢吱声。
希罗尔绷紧神经,弗利曼向前走去,眼尖的行人早就钻到了空旷的远处,还未反应过来的则仍围在四周,边看边笑,啧啧称奇。
赫恩特望见歹徒头上开出一朵花,它自一滴泪珠中生出,在神光中静静摆动,鲜艳的颜色招展着,渐渐爬满整个头部。
这朵花给了她熟悉的感觉。
那朵曾在杰福手里见过的花映入希罗尔眼帘,过去的回忆与当下的现实呼应,继而激起了茫茫的疑惑与细密的惊惧。
不过这两朵花似乎也有着小小差别。
洛维不知何时从歹徒身后的人群中踱出,弗利曼则自前方动手。
有两股无影无形的力道挤压着当中的歹徒,可他却抬起头,纹丝不动。
赫恩特将合在一处的双手轻轻分向两边,聚拢着的人群便渐渐退向四周,远离歹徒,避开这疑似要炸开的火苗。
她愣了愣,便也将那不具头脑的生物推走,但犹豫片刻,仍把它放在处稍显宽敞的地带,以与他人隔开。
那歹徒仍抬着头。
那朵绚丽的花上又平添一抹洁白,继而裹上浓重的乌黑,中心处闪着浩瀚的幽光,它仍在歹徒的头上放肆生长,它漫过皮肉,扎进思维,花瓣上挂满颗颗饱满的液滴,人们会思索,这究竟是什么?是某种来历不明的玄妙物质,抑或仅仅是这朵花流下的眼泪。
洛维已用自己的行动表达出无声且坚决的决心,他团成球状的拳头已砸向歹徒的后脑勺了,弗利曼像是应和着对方的行动,也随之动了身。
当那朵花的根部翻卷出来后,他们便停住了。
那是一朵花的根茎,普普通通的根茎,就如街上路边随处可见的同类一样。它有着如此不凡的花冠,却携着这般无奇的根,它在五彩宝光的闪烁下失了色,周边望向它的人与它一同蒙尘。
于是,洛维与弗利曼都凝住了。与这两人作伴的,还有远处成群的观众们。
希罗尔嗅出了腐败的气味,这味道自人们重重叠叠深深遮掩的心灵深处蜿蜒而来,他们的生命之光被投进了驳杂的秽物,人们的色彩在惊狂中流动臣服。
它们流向那朵花脚下,像跪在地上的奴仆。
于是,缤纷的花瓣配上了秀丽的枝干,普通的根茎超脱凡俗,轻轻落在了尘世之外的宫殿中。
那名歹徒的身躯在缓缓胀大,直到脑袋与屋顶平齐,当众人能够观察他的方式只剩下仰视时,他才让这疯狂的生长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