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型昆虫再不言语，多伯里走出门去，希罗尔一路随行。

两人离开餐厅后，他只觉自头至脚火烧火燎，费劲全身力气扣出几个字发向对方。

多伯里掏出手机，见希罗尔发了条信息。

“那东西跟过来了，小心。”

他没去朝身后看，隐身的希罗尔则注视着远处随行的那只虫子。

“走人多的地方，去波伊队，别靠近利尔顿街，别让它知道你住哪。”

希罗尔已直不起腰来，打出这一大串字如要了命般，这里离波伊队最近，必须赶紧过去。

突然，身后的那只虫子不见了。

“先生，您看什么呢？”这只生物不知何时来到多伯里面前，正伸头看向他的屏幕。

多伯里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朝四周喊道：“有小偷！”

昆虫旋即消失，不知去了何处，周围行人一一侧目，多伯里尴尬笑笑：“我……我开玩笑的。”

两人接着快步前进。

四周似乎再无跟踪者的身影，然希罗尔却也几乎走不动路了，他艰难地叩着屏幕。

“附近，就医。”

多伯里焦急回应。

“很远。”

希罗尔微叹口气，接着连哀怨的念头都生不出，只一步步拖着自己前行，漫无目的地踏在路上，天旋地转，一片恍惚。

一条信息霍然挤进他的手机，号码颇为眼熟，发送者却并无姓名。

“来伦西里广场。”

他不知这人是谁，更无力多想其中缘由，恰似汹涌长河中的落难者偶然瞥见块浮木，顾不得其坚实程度，便直愣愣抱上去再不撒手。

他一瘸一拐挪向广场，连掩盖自身声息之事也无心做了，多伯里听耳旁蓦地多了阵虚弱的呼吸声，正好奇对方为何突然有了声音。

希罗尔踉踉跄跄转进街边一小巷子处，接着隐匿的外表崩解开来，又现出实体，他本无力解除隐身，但此时躯体各处皆已有枯萎溃散之意，要发展向何处竟也由不得他了。

希罗尔朦朦胧胧的脑子里只微微庆幸没人看到这一幕，接着抖下外衣披在胳膊上，遮住骇人的伤口便走出去。

多伯里正巧撞进来，见希罗尔显了形，急忙上前扶住他：

“你要去哪？”

“广场吧……”

他自知已走不到波伊队，遑论更远处的医疗设施，就算打了电话也未必来得及，现只能去那条信息给的地方碰碰运气。

伦西里广场离此处本就不远，两人刚踏入此地，希罗尔就隐约察觉出掌心的异样来。

摊开看去，正有个熟悉图案缓缓凝聚，恰是多伯里曾给他演示过的东西，接着，内里掉出个金灿灿的物件，材质不明，形体奇异，看起来像条怪鱼。

这怪鱼顷刻间便四散开来，化作含着点点光亮的细屑，洒在希罗尔肩上。

他渐觉神智又填入脑海，生命之花缓缓绽开，微掀起胳膊上的衣角，伤口已被抹平，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那些许细屑则暗淡起来，神光全无，形体摇曳，片刻便消散在空中，竟不留半点残迹于肩上。

希罗尔这才清醒过来，他旋即摆摆头，看向四周，但行人络绎不绝，自然辨不出是谁通过雕像给了自己这东西。

他又打开手机，看向那串号码，可说是越来越熟悉，索性翻找起通话记录，终于发现那日夜里从萨诺耶公司逃出来后，自己打给的就是此人。

他到底是怎么找上来的？而且……据多伯里所言，若要借助这伦西里广场上的雕像交易，还需经双方许可，这人居然什么都没干，就强行把东西塞了过来。

片刻怀疑之后，涌上来的是深深的感激，希罗尔有些想见对方一面，见见这个救自己一命的人。

一旁的多伯里长久地未说话，此时才慢慢凑过来：

“什么情况？”

希罗尔摇摇头，还没答话，屏幕上又钻出条信息。

“明天来找我。”

他打算回复给对方，表示同意，但消息却发不过去。

想了想，便将手机塞回兜里，这人虽未告诉他见面的地点，他却也不着急，多半到了时候便会告知自己。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多伯里好奇问着。

希罗尔长舒口气：“还是去波伊队。”

“你不是好了吗？”

“万一那只……那个人还跟着怎么办？”

“不会吧……”多伯里望了望周围，“这也没影儿了啊。”

“他就算没跟着，咱们也得过去，我找波伊队的人有点事。”

“啊？我也要去？不会跟我有关吧？”

希罗尔沉默起来，思绪丛生，他等会儿恐怕要干件对不起多伯里的事，却又不得不做……

两人顺着街道，穿过长桥，迎向人群，挤出繁华街区，来到波伊队总部附近。

希罗尔轻车熟路地迈步进去，多伯里也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

拦住个眼熟的队员，他问起来：

“朋友，请问洛维在吗？”

“哦，我帮你喊他。”

“不用了，我去找他就行，你忙自己的吧。”

对方指了路后便匆匆离去，两人沿指示穿行。

推开间小房间的门，洛维正站在里面，除此外，还有个熟悉的人。

希罗尔看着管事的脸，有些不适，那天晚上的遭遇或许多少给他留下了点阴影，洛维回过头来望向他：

“呦，你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啊？”

“有点事。”希罗尔带着沉默的多伯里走过去，“这管事的情况好转没？”

洛维摇摇头：“比以前安静不少，不过……”

他突然住嘴，看向多伯里：“这是谁？”

多伯里一言不发，似乎说不出话。

“吉斯玛的丈夫。”

“那个可疑目标？”

希罗尔不答话，将自己一天的遭遇及收获都粗略说了一遍，洛维一边听一边点头。

“嗯，大致了解了，看来情况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洛维说着，突然抬头看向多伯里：“也就是说，你现在手里有两副面具？能暂且交出来，给我们保管吗？当然，您别误会，我们对您的个人财产表示绝对尊重，但出于安全考虑……可以让我们检查一下那两样东西吗？”

希罗尔有些不忍心，按理说这话本该由自己说出口，洛维多半是了解他的无聊秉性，索性便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