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圣魔再度启战,双方之目光皆放在了第一战的太荒神诀之上,可惜魑岳没有缎君衡那种能多线操作的本事。
人家能一边在天阎魔城出谋划策,一边以控灵术出门给小辈善后,魑岳可做不到一边坐镇龠胜明峦,一边出门解救天之厉。
毕竟启战之前还好,明峦之人多在静修,很多事情到不了他这里,但启战之后,相关事务都要由他这个峦主统筹,可谓是分身乏术。
邪尊道因为黑衣剑少的回归,如今手段逐渐柔和,在停止了对外扩张之后,也退出了战场,开始收缩势力。
虽然黑衣剑少是个小年轻,但他的师傅风之痕可谓是老江湖,再加上缎君衡在飞信之中将利害言明,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心中有数。
而号天穷方面,灭幻神功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在没有水弦帮忙的前提下,单凭御神风与靖沧浪还真拿不下他。
而击楫中流变为鬼觉神知,净无幻与任云踪退隐不出,无惑渡迷因为殊印塔三聚僧老唯剩他一人,加上帝如来准备退位,如今腾不出手来。
所以明面上的势力,再度陷入了僵持阶段。
烨世兵权一事,台面上还活跃的势力都是亲身见证者,在事后,这些势力或多或少有了些改变,行事也多了几分考量。
暗夜沉沉,邪尊道之内,黑衣剑少却是陷入梦魇之中。
惊心动魄的回忆,是一生中不可承受之痛,挥之不去。
一连串的梦境,皆是当年坠崖之后,埋藏在黑衣剑少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丧子之痛化作丧母之悲。
岁月飞驰,非尸流产生异变,意外的灾难,却也蔓延到了孤独的墓前。
惊雷乍响,将坟墓劈裂,亡者忘却死亡真相,以非尸流姿态复生而出。
“不对,我怎会回到这段过去!”
过往的一幕幕呈现在自己面前,黑衣剑少身临其境,却发现一丝不和谐。
这梦境来得突然,也来得诡异,若说背后无人推动,他不相信。
就在此时,梦境褪去,周遭一切尽化黑暗,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
“非尸流不能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实,否则就会灰飞烟灭。”
“谁!”
黑衣剑少惊疑不定,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要么是精于此道之人,要么便是不世出的高手。
不管是哪种答案,对方知道非尸流的信息,那他便不能放过,得想办法逼对方现身。
就在黑衣剑少思考破局之法的同时,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
“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你心中的愿望便能达成。”
不管对方目的为何,事关自己的母亲,黑衣剑少当机立断
“藏头露尾之辈!”
此举无异于是对对方的挑衅,但他如今唯有出此下策,激对方现面一见。
“是你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话音落,黑暗尽散,黑衣剑少眼前乍现光明,回神之际,发现自己已来到一处山崖,崖下是广阔无边的盆地。
天空,乌云密布,闷雷阵阵,与来人难以平静的心绪相呼应。
山崖边,只见一人白衣如雪翻飞,临风而立。
“欢迎来到无水汪洋。”
………
轰隆!
惊雷炸响,落雨潇潇,沉沦梦魇之中的人突然惊醒。
在其手中,是一卷突然出现的竹简。
………
墙名忏罪,斑斑血泪,乃是逆转负业法门,以泪石林全村男丁血肉为泥,怨骨为砖所铸,其魂魄被封于墙中,负滔天罪业,日夜泣诉,怨恨不绝。
墙上题诗,一词一句,凄绝哀婉,一遍又一遍,是对过去的缅怀。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今年...呵。”
在这方世界,人命永远都是一个数字,不管是对人来说,还是对天来说。
当自身实力不够,高手与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差别?
以不同理由引发的纷争,战祸,杀戮,最终归于死亡,凄美绝艳。
看着墙上不绝的题字,白色身影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继续沿着罪墙前进。
不过是弱者无能的悲鸣,但心有执著,心有所求,便有相应的价值。
突然,莫名杀机逼近,两道气劲疾射而来,却在白秋霜身前三丈离奇消散。
“佛门之人,不该来此,更不该靠近那块石头。”
白雾之中,赫见奇人异车,伴随着兰质谜香,辘辘而来。
“可惜,你之能为拦不住我。”
转身一瞬,气机宛若清风拂面,将来人逼退三丈。
面前血色砖石,乃是其夫战天刃所化,记录着昔年发生的一切。
“阁下前来忏罪之墙,可是有事?”
水嫣柔心中虽是不甘,但理智告诉她,面前之人不可力敌。
她已一无所有,一死虽无畏惧,但一时逞强所带来的毫无价值的牺牲,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被遗弃背叛之人啊,做个交易如何?”
楼至韦驮是白秋霜看中之人,长远来看,其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在楼至韦驮看来,一人之过,便由一人担下,昔日所做种种虽为断恶,却难辞其咎,只因杀生本为过,为苍生而杀生,亦是过,功过不能相抵。
待诸事了结,他会亲自告忏,将罪墙推倒,负众人之业,以折损自身功德之法,为众人求一个圆满的来生,若是泪石林余脉寻仇,待诸事了结,他亦可任由对方清算。
所以,基于这个前提下,忏罪之墙的存在,很大概率会导致某些有心人,在白秋霜的既得利益上动刀子。
毕竟苦境这边,最不缺有心人与野心家。
但对鬼谷一脉而言,向来是轻菅人命,队友祭天,庄家通吃。
动他的利益...呵
而水嫣柔昔日欲借厉族之手复仇,与华钟雄联手建造皇极七行宫,却在功成之后反被迫害,成为一名与佛厉双方都有血仇的,弱者。
“怎样的交易?”
昔日的血仇,昔日的背叛,让她难以再相信她人,但对方之能为,让她不得不重视。
毕竟,此地并无她所设之机关。
“此墙,我可将其拆除,泪石林的百姓,包括你之丈夫,我都可以复活。”
在阿修罗前往了中阴界之后,闲暇之余还将圈养红潮的空间进行了改建升级,如今红潮被疏通在数座异空间之中,不会再前来苦境。
所以处理罪墙最好的方式,便是让其无事发生。
对他这具化相而言,不难。
“代价呢?”
“信仰。”
“仅有如此?”
若是丈夫与村民能够死而复生,就是让她放下昔日仇恨,去信仰佛门又如何?
届时没有了罪墙的束缚,他们也能抽出手来寻找他们失散的孩子。
“仅有如此。”
像这些事情,干脆的手段虽然同样能达成目的,但多了一些麻烦,少了一些乐趣,这江湖已经够无聊了。
“此墙所建,乃是为了隔绝红潮。”
“这段时日,红潮已经不再出现了,不是吗?”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
“哈~明智的选择。”
铛铛铛!
莫名的钟声自虚空中响起,同出一源的力量,加催忏罪之墙中积存的怨力与佛元,引发剧烈震动,随即便是骇人一幕,万里城墙,尽化血色,千年罪咒,一夕消散。
“诸法虚相拢余残,坏道功德夺慧兰;”
沛然圣气冲霄而起,朵朵金莲自地上涌现,解脱的数千亡魂不及逃窜,尽被镇压。
千年的积怨,累世的业力,被白秋霜运使法门一肩担下。
“梵云魔罗修业果,欲起五蕴断涅槃。”
掐指拈诀,背上文殊剑脱鞘而出,一股擎天洪流沛然而生,剑光照映三千,自倒塌的城墙中将骨血分离。
悠扬钟声之中,数千亡魂之躯体尽皆重塑而出,被清洗干净的魂魄回归肉身,就在功成一瞬
“你!”
水嫣柔惊察自身记忆出现混乱,自身意志被浩瀚之能篡改,信仰一词,说得轻易,代价之大,已不是自身所能承担
“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
意识的混乱,导致口中话语不再流畅,重塑后的新生,自己却已不再是自己
“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
随后便是令人背脊发寒的一幕,城墙废墟之中,数千人齐诵佛号,眼神之中,是如出一辙的真诚与狂热
“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
“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
一剑划出,周遭地形丕变,收剑回鞘,无我梵音亦同时终止,众人开始了全新家园的建设,一切归于圆满,和平喜乐。
白秋霜拔峰而起,临风而立,望向远方那因无尽天峰崩毁一角,而破土现世的天之厉之手。
邪尊道的布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步闲棋,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忏罪之墙可能带来的问题,他已经从根本上将其解决,而水嫣柔夫妇可能带来的问题,他也顺便将那份过往斩去。
事关他之重臣缎君衡,其养子黑色十九的真实身份,便是昔日水嫣柔所丢失的儿子。
对方被缎君衡所救,并抚养长大,这已经断掉的缘分,在白秋霜看来,便彻底断掉吧。
毕竟,单薄的血缘,如何比得上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以及千年来的养育之恩。
血缘至亲?不知所谓。
如今忏罪之墙生变,若是不出他之所料,数日内便会有天佛相前来查看。
水嫣柔之机关术造诣相当不差,不过短短数日,一座村落便在山林环绕之间被建立前来。
在白秋霜的统一调配之下,起死回生的村落很快便回到了正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宛若桃花源。
直至
“请问,此地在近日内,是否发生变故?”
少年模样的僧者来到记忆中的所在,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若非远处天之厉石像浮现,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但招提僧得到的答案,却不是他想要的
“没啊,你是外来人吗?”
迎面而来的老者如是回答道。
“我曾在久远之前,与此地有一段因果。”
“这样啊,但我们这个村落,自千年之前便没有再对外接触,你可能是走错地方了。”
“多谢告知。”
“对了,少年人啊,问你一个问题。”
正当招提僧准备往别处查探之际,老者却突然主动开口。
“施主请讲。”
“你,有信仰吗?”
话音落,周遭众人开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靠拢。
而在这一刻,招提僧也将一切想明白了。
忏罪之墙被人以大神通净化,而此地众人,便是罪墙之中的冤魂,被洗去昔年记忆,死而复生。
昔日之过本就在他,今日眼见一言不合,众人便要动手,他无话可说。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沛然圣气拂境而来,再闻
“七苦不绝,五蕴炽盛,文殊慧剑度贪嗔;
苦海沉沦,地狱成空,梵音无我度众生。”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背负佛门圣器,自天而降
“见过大智慧。”
而众人的反应,亦出乎招提僧之意料,想必对方便是此地发生变故的根源。
一身纯正佛门根基,背上之剑亦是圣气沛然,观其气态,必是佛门正道中人,但其所行之道,却是与世俗相悖。
“此地有我,众人去忙吧。”
相较于白秋霜之化相只能出动一个,天佛五相却是能分五方单线操作,猜不到哪个来此,也是正常情况。
“是。”
众人告退之后,现场只余下两人。
“此地之事,是佛友所做?”
心下虽已确定,但一切都是个人猜测,真正的答案,还要从对方口中确认。
而众人唤其大智慧,想必便是对方之法号。
“然也。”
就算对方有五个脑子能够统筹运算,白秋霜都相信,对方不会将他与死国之神联系在一起。
只因,这不止是面容上的不同,更是本质上的不同,所以他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作为。
“佛友修改了他们的记忆?”
如此大范围的修改众人之记忆,足可见对方之能为。
“然也。”
到此为止,白秋霜已经做好了与对方论道的准备,毕竟对方在确认他之根基后,两人不管如何,肯定是打不起来。
“此事,佛友做的过了。”
红潮之祸被中阴界解决,罪墙之存在已经失去意义,他原准备等处理完波旬之祸,便来告忏,还众人清白之身,甚至偿命。
对方之行为本是大功德,此事是他欠对方一份大因果,但对方之手段,他难以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