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军五路骑兵当中,最中间一路也是最前一路,是关羽部。
骑兵速度快,一路朝前急进,沿路,遇路口越来越多,每一个路口都得分斥候过去探查,走不几里,兵力越分越少,关羽不得不放缓等待。
前边不远有一村落,关羽带着人亲往探查,关羽见村民守备松懈,便好心提醒前方有胡骑劫掠,让百姓小心一些,村中百姓将信将疑无动于衷。这让关羽又气又无奈。
半日后,前驱四十余里,前边突遇敌踪,关羽领兵杀到。
当是时,胡骑刚围定村落,正收集柴火准备放火,突然间闻听得蹄声滚滚如雷,胡骑大惊,慌忙上马欲战。
一队如龙似虎之精骑直扑而来,滚滚烟尘中,见两杆旗枪,左旗为【汉】,右旗为【刘】,当先为一彪悍骑士,骑士手提一雪亮大刀,身罩铁桶般遮的严严实实的黝黑重甲,其势威不可挡。
有胡人头目仓促挺枪迎上,两马相错,胡人大喝一声持枪来刺,关羽提刀抡去。
刀枪相撞,胡人的长枪卡察一声连头被斩断,大刀力道不减带着战马冲锋噗嗤一声斩在胡人身上,双马错开之际,胡人残驱两分鲜血内脏洒落一地。
一斩之威,竟一举把人砍成两段。
那些在后边迟疑着不知是逃是战的胡骑,眼见头目死于关羽刀下,士气大挫,再不敢抵抗扭头就要奔逃。
正是时,村落东西方向又响起官军骑兵的喊杀之声,村后也响起喊杀,数队合围,把胡骑团团围住了。
片刻时间,胡骑被围杀殆尽。
关羽已派人从四向围定,结果还是有三二胡骑逃出去了。
手下人想追赶,关羽叫住。
“不必追赶,那三二漏网之鱼乃某有意放之,跟紧,看他往哪逃窜,他大队人马必亦在彼处,可衔尾追之。”
战场略做打扫,检查尸体,变成尸体的人衣着相貌肮脏丑陋,与汉人大异,果然胡骑。
一战得马匹七八匹,长短兵器并弓弩箭失少许,这么点兵器战马,关羽不怎么看得上,可要是就此丢了也甚是可惜。
关羽只好留两人把兵器战马送回大队,自己带大队人马继续作战。
再说那俩被放走的胡骑。
胡骑遭遇官军精骑,惊的肝胆俱裂,直奔回去求救。
方圆几里之内,有一处囤积劫掠来的粮草钱财的地方,幸存胡骑直奔回此处,操着语调古怪的汉话惊呼预警,“官军从后边杀来了!官军从后边杀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后边如雷蹄声追来,胡骑赶紧备战,还未结成阵势,关羽领着骑队成锥形阵冲凿过来,人厮马惊之中,关羽杀入敌群青龙大刀翻飞起落之间,斩落敌骑无数。
顷刻,胡骑溃败,四散而逃。
关羽逮着一股最多的胡骑追杀过去,追出两里多地,杀其半数,最后终究是自家骑兵一路飞奔而来马力早耗比不过胡骑马力充沛,终未能全歼胡骑。
一战剿灭胡骑一百余人,溃散其无数,获粮草牲畜无数,战马五十余匹,一场小胜。
在关羽率先接敌之后,其他各路也先后接敌。
张飞一路,张飞方领麾下骑兵跟敌军骑队冲杀数合,战中张飞刺落敌骑不下二十骑,有张飞这个甲硬矛长势不可挡的矛头在,兵力劣势的巨鹿骑兵硬生生把对方冲溃了。
廖化一路,廖化伏击了一小股敌军,弓失齐发将敌骑全部射杀。
赤支儿一路,这一路乃是以西凉精骑为主力,赤支儿等西凉骑兵骑术射术皆精湛,骑战于西凉兵们游刃有余,他们能不冲杀就不冲杀,仗着精湛的射术跟敌军游走对射,他们战斗的虽然拖拉,却死死粘着敌军,敌军跑都跑不了,敌军溃退,被西凉兵追着一路射,一股四十骑不到的胡骑,被赤支儿追了五里多地终于把最后一骑射落马下。赤支儿一路是唯一全歼了敌骑的一路。
第五路是王路与卢仲一路,这两人虽不出众,可王路是前黄巾小渠帅,指挥不说怎么样,勇武称得上是千里挑一了,卢仲是卢植侄子,曾是官军将领,勇武和指挥都说的过去,再加上,两人所率的骑兵兵甲精良,两人所率之三百骑兵虽人数不多,可战力绝对不弱。
卢仲王路一路,为最东一路,暂未遇敌。
在前方屡屡接敌之时,战报也慢慢传回。
从战报可见,胡骑真就是在四处劫掠,哪哪都有敌情。
这之中,好的方面是,敌军兵力分散,可趁机个个击破,不好的是,胡骑分散的乱七八糟的,清剿艰难。
李孟羲甚至生出了想法,要是敌军都聚集到一起就好了。
战场形势正在朝着李孟羲所想的发展。
一开始,巨鹿军五路骑兵把敌军打的措手不及连连获胜,理想状态是每一战都打歼灭战,在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路打下去,可实际情况是,难免有敌骑走脱,巨鹿军骑兵马力有限,不可能一直作战,作战三五场,马力就不足了,追不上溃兵了。这时,还得防备着敌军反扑过来,还得休整马力,只能暂时终止作战,这就必然给了敌军收缩兵力的时间。
战场的情况倒还是其次,目光放到更大的战场,刘虞的情报说乱起于渔阳郡,可现在在离渔阳郡这么远的渤海郡都遇到了乱兵,渔阳到渤海之间,还隔着一个彰武郡,兵乱已波及渔阳以南三个郡了。
要是再结合整个地图看,渔阳周遭毗邻三郡,东为北平,南为彰武,西为广阳,再远一圈,有上谷郡,涿郡,河间郡,渤海郡,辽西郡,中山郡等大片地域。
以渤海郡敌情推之,贼军兵锋很可能已波及到了八九郡地域之中。
更麻烦的是,贼军有数万胡骑,骑兵行动如风,挡之不及。
以巨鹿军之强,败敌或许不难,可巨鹿军只有一路,只顾得不了渤海郡方向,顾不了别处。
只能寄希望于当地朝廷官军了。
可再一想,拿渤海郡来看,朝廷官军死哪去了,都没见着人,地方军备废弛,朝廷兵马若是有用,反贼张举的兵锋不至于打到渤海郡来。
地方军队无用,诸郡百姓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已处于战火之中,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
不久,天色将晚,一路没找到好的扎营地点,被迫还是当路扎营。
当道扎营的最佳扎营策略是,找一十字路口,以十字路口为中心把营寨四向摊开,这样,既能绝拦四向,也能把营地尽可能收缩。
偏厢车发挥了重要筑营作用,把偏厢车围着营地一围,直接围成了一道坚固工事。
营地围成之后,绕着营地一圈,隔二三十步,树一火把架子。
火光的照明作用还是其次,稳定人心的作用更为重要,黑暗中稍有风吹草动,士卒们难免会恐惧,一恐惧就要炸营,而只要有点光亮,看到光亮就不那么害怕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火旗成为了夜间扎营之必需。
营地扎好,再分派好值守人员,一切妥当之后,开始做饭了。
斥候探得的水源在一里以外,取水士卒们一同行动,他们拉着车,车上放着大桶,去一里外取了水之后,再一同回来。
而今军中任何一个细微细节都来源于平日积累。
就如这个取水流程,要是按寻常取水之法,让伙夫们自己取水,那么,每一什就得出一名伙夫去取水,全军七千人,除去牛马牲口的用水,单取人喝的水就得动用七百人。
而用车辆统一取水,其效率,数倍于单人取水。也就是,只此一项,省了几百人力。
取了水,还要验水。
军医们拿针灸试水,又或是亲自取水尝了尝,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取一袋子活性炭丢出水里浸泡一阵,然后把活性炭取出。此一步,不仅是吸附毒性,也能净化水质。
第三步,【禽兽兵法】派上了用场。随军携带有一些用于侦测瘴气的公鸡,把取来的水喂公鸡一些,公鸡抗毒能力弱,对毒的反应因而很灵敏。一刻钟之后,公鸡没死,说明水质无毒,然后,分水做饭。
军中后勤力量相比从前强了很多,现在可以吃上热菜了。
在营地中支起大铁锅,铁锅烧热,油狠往里放,然后狠放盐,再把白日新得的马肉丢进去拿干净铁锹唰唰的炒。
马肉味道大概不会很好吃,但是放铁锅里炒起来,香飘满营。
马肉的来源是这样,自家骑兵朝前边清扫敌军去了,作战中难免有战马死伤,有一部分战死的战马运回来了,然后就被随军的屠匠营支起木杠子吊上铁钩把马往上一放,拿着屠刀斧子各种工具一阵忙活,就把马皮马肉马血马骨头分的干净利落了。
天气暖和,肉食不利保存,再加上大战在即,士卒还是多吃一点多积蓄一点力量的好,所以肉食能多吃就多吃,暂不限量。
李孟羲指挥人伙夫炒菜的时候,刘备来了。
“羲儿,”刘备道,“你去女营看看去,我不便过去。”
“奥!”李孟羲应下了。
李孟羲到女兵营地,女兵这边,单独有一块营地,女兵的营地用偏厢车单独圈了一块,此时的女兵营,比男兵营那边安静许多。
李孟羲走到女兵营地,看到女兵们正围着篝火做着饭说笑着。
看李孟羲来,女兵们赶紧起身迎接。
李孟羲笑了,他甜甜的道,“姐姐姨姨们,做饭了吗?”
“做着呢,做着呢!”
“一会儿就做好,军师搁我们这儿吃点?”
女兵们热情的欢迎李孟羲。
李孟羲看了一圈,“宁姐姐呢?”他问。
等了一会儿,张宁过来了,小砖也跟着张宁过来了。
李孟羲交代了张宁几句,“宁姐姐,女兵营劳烦你照看着,若有事儿,直接来找我。”
交代完,李孟羲招呼小弟道,“小砖,跟我回去吃饭。”
弟弟摇头,“俺搁这儿吃。”
“那行吧。”李孟羲笑笑走了。
没人欺负的了女兵,没人。张宁在这里,张宁在这里意味着,谁敢惹女兵,就是惹张宁,谁敢惹张宁,就是惹李某人,除非想找死,不然没人有这么大的狗胆。
不久后,饭做好了。
热粥,干饼子,一人再加一勺炒的又咸又油的马肉,于寻常人而言,油多就是美味,齁咸就是味足,李孟羲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蔬菜。
蔬菜可是极其重要的玩意儿,长时间不吃蔬菜,抵抗力会下降,容易生病,进而造成减员。
蔬菜这种物资不同于别的物资的地方在于,蔬菜没办法保存,也没办法大规模采集储备。
巨鹿能大量稳定得到的蔬菜有且只有豆芽一种。
行军作战时,蔬菜得之更难,也就,只能在行军之时用黄豆或绿豆泡发豆芽,三五天吃那么一回。
出军这些时日以来,有一个未料问题,要泡发豆芽,得水,得往桶里装大桶的水,然后用车拉着走,以此方法,三四日时间方可泡发那么几桶豆芽,最后一分,一人就几根,此举浪费运力不说,产量还低,很是不便。
马肉做的实在是太腻太咸了,吃着齁咸的马肉时李孟羲就在想,有无可能做一些可以长久保存的蔬菜?比如,方便面里的那种干燥蔬菜,又比如,咸菜酸菜什么的罐装蔬菜。
从便携和保存角度来讲,干燥蔬菜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干燥蔬菜怎么制作来着,烘干?李孟羲若有所思。
李孟羲立刻停下了快子,把纸笔掏出来,就着火光刷刷把灵感写下。
刘备见状,也放下了快子,从篝火中抽起一根木头给李孟羲照亮。
李孟羲灵感迸发之间,想到了脱水蔬菜的技术,他写完,刘备好奇问写的什么,李孟羲略把所写说给了刘备听。
刘备没能听懂。刘备不很理解人为什么隔三差五非要吃点绿菜,倒是,干燥保存防腐这一点,刘备完全懂了。
刘备知道这是防疫原理,跟瘟疫一样,疫虫跟庄稼类似,得有合适温度,得有水,得有吃的,疫虫才能繁衍滋生。
把水,温度,吃的,任何一个除去,疫虫就不能滋生了。
脱水蔬菜,就是除水防止疫虫滋生,防止腐坏。
亏得李孟羲在那里讲半天,他都忘了,人刘备早就理解了瘟疫知识。
脱水蔬菜有超强的便挟性,蔬菜这种东西,百分之几十都是水,其他的储存蔬菜的技术,不管是酸菜泡菜还是什么,都无法除去水分,而脱水蔬菜,除去了几乎所有水分,这就意味着,重量和体积大幅度缩减,意味着一个士卒带一斤脱水蔬菜,等于带了一百斤蔬菜,一斤脱水蔬菜,能提供半年的维生素需要,太便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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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狼吞虎咽的就把饭吃完了,吃完之后,盛了热水把碗一冲,就着热水把碗里油水和那点粥一块喝了,算是把碗一并洗了。
吃完喝饱后,刘备就背着手站在那里,左瞅瞅,右瞅瞅。
看了很久,等看到士卒们都差不多吃完了,他这才下去巡营。
按宿营惯例,扎营之后,各什各伍应该聚一起学习文字,可总有那么些人不喜读书,偷偷摸摸的跟人瞎聊一气。
对于这种情况,关羽见了得训人,张飞见了直接打人,军法官见了,得记过,独刘备撞见了,什么处罚也没有。
刘备撞见那些偷懒的人,他走过去跟士卒闲谈一阵,末了会谆谆告戒,“我说弟兄们,咱卖命吃饭,能不图个将来,能不谋个后路?你不学点文墨,就升不得大官,是学字难还是跟人杀的血肉模湖的难,何不想想?”
把偷懒的人说的面红耳赤一脸尴尬,刘备拍拍那人肩膀,笑道,“咱堂堂七尺汉子,能比不过娃娃?就是娃娃们,一年多也能学他快两百字,别怕慢,积少成多,总有功成时,学就是!”
刘备离开时,这一丛篝火处,十个士卒再无任何一人偷懒闲谈了,全都认认真真的学字。
除战兵以外,匠营也不得闲。战兵需要学字,匠人更有学文化的必要。
在饭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学字。
一个时辰后,战兵们愿睡觉的回去睡觉,不愿睡觉的可以自便多学一会儿,匠营开始忙碌了。
巨鹿军行事惯例中,有【仓鼠战法】,既,囤积物资,留待后用。
扎营地附近区域,总少不了树木石头之类的物资。
夜间时,战兵休息,匠人们可利用夜间时间出去伐木采石以千方百计的尽可能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去增加己方优势。
于夜,木工营,陶营,等诸营匠人出去了七七八八。
木工营伐木屯材,陶营找好位置就地挖泥湖窑,一个可用的小型土窑,往往得到后半夜才能湖成,往往忙碌一夜,甚至都用不上。
但这不意味没用了,此时用不上,过几日窑就干了,到时就能用上了。
等窑干了,可以就地烧制火罐,可就地烧制石灰,用处很多。
至于说,窑万一被敌军得到怎么办,巨鹿军朝前进军,窑留在后边,被敌军从后包抄毕竟是少数,就算被敌军撞见土窑,就算窑落到敌军手里,敌军懂不懂的用还是个问题。
敌军能知道收集石头用窑把石头烧成石灰防备瘟疫?敌军能知道烧小型的陶罐用于装桐油火攻?
敌军若知道这些,他自己就懂得早早的沿路囤积物资,根本就不需要夺巨鹿军的土窑。
夜里除匠人忙碌以外,还有一队特殊的钻井队。
有那么几个士卒,每扎营时负责拿着洛阳铲就地打洞,他们的目的倒不是真个要挖井,而是为了探水。
洛阳铲挖洞速度可是极快,从夜忙到第二日拔营,可把洞打到地下三丈以下去,在这个深度,如果有水,就已经能探到了,就是没水,从土壤信息也能判断出一些地下水的情况。
洛阳铲每到扎营时都要在扎营点这么一番忙碌,其目的是,以尽可能精确的知道扎营点地下的水源情况。
如果知道地下三丈以内有水,说明挖井见水容易,万一被敌军围困,知道地下见水容易就能从容的多。到那时,敌军以为我军处于绝地,我军却在营寨当中挖掘了水井挖出了水源,敌军判断失误,敌军主帅肯定会生出天意如此的感慨。
反之,如果洛阳铲探得三丈内无水,那就说明,地下水的位置太深,不好挖掘,那么守在原地大不利。
兵法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洛阳铲一器,可使我军能知地下水脉,此敌军所不能,只此一处,在关键之时,或就是胜败之机。
李孟羲去看了洛阳铲的工作进度,掏土很无聊,李孟羲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李孟羲并不怕洛阳铲这一队偷工减料什么的,因为有激赏体制在,对洛阳铲一队,每探到一回水,计大功一次,若未探到水,什么功劳也没有。
在此激赏体制下,洛阳铲队的工作被士卒们抢着来干,都不说偷工减料了,往往到拔营时,洛阳铲队都舍不得停下铲子。
在此激赏规则下,洛阳铲队跟赌徒一样,他们肯定觉得,再多探一铲子就能见水了,洛阳铲队的人比别人更清晰的理解什么叫行百步者半九十,什么就差临门一铲。
自巨鹿出军这段时日以来,直接探到水的次数不多,就两次,比例在十分之一左右。
这不经意间,渐渐完成了一份有用的水文地理数据,反正至少在自巨鹿往渔阳这一路上,地下水分布规律是,三丈以内的地下水,比例不足十分之一。
大概,南方比例好的多吧。
所以,大概南方少有被困的人马焦渴而死的时候,因为南方地下水太浅,被困住了,直接就地挖井,都渴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