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老山羊便第一个醒来。
他敲着晕乎乎的头,迷离着双眼,借着炉火,看着满地的狼籍,又瞧着熟睡的二人,他没有出声。
站起身来,晃了晃,感叹着自己这把年纪还能喝这么多的酒,便向窑洞内间走去。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拿起了黑亮亮,冒着冷光的芦叶枪,轻轻擦拭着,眼神中透着复杂的神情,似有不舍,又似希望。
随后长出了一口气,拎起芦叶枪穿过窑洞,来到后山,练起了杨家枪。
张宁和阿骨打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他们不是自然醒的,是被张铁匠叫醒的。
看着满地的狼籍,以及弥漫在洞中的酒气,张铁匠知道他们昨晚喝多了。
张铁匠先是叫醒他们,随后开始收拾起这乱七八糟的一地垃圾。
“师父呢?”
张宁迷迷糊糊的醒来,虽然有些头晕,但老山羊不见了,他立马精神了。
“可能回屋睡了吧。”
张铁匠回道。
“哦。”张宁没细想,因为张铁匠的话好像合情合理。
“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一会窑前见。”阿骨打摇摇晃晃的起身,毕竟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其实阿骨打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他只是回来拿书,以及取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张宁更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他在完颜盈歌那里吃的好、住的好、用的好,还有一个不算美女的女奴服饰,他这点破东西根本用不上,不如送给工友。
但是张宁得回宿舍一趟呀,就算送人也要交待一下呀,再说了,毕竟在一起住了两年,大家感情还是有的。
阿骨打取东西,张宁送东西,这事很快就会办完。
他们依约定很快在铁窑洞口汇合了,只是不见了老山羊,这回确定宿舍也没有。
张宁有点急了,这老头,不会连送都不送吧,这上了年纪,是不是都风一阵,雨一阵的。
张宁正想去找,便见张铁匠拿着芦叶枪过来了。
“师父呢?”
芦叶枪怎么在张铁匠手上,师父的枪一向不示人的。
“张宁,这是老山羊给你的。”
“师父给我的,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要对得起这枪。”
“没了?”
“嗯,没了。”
张宁抚摸着枪身,看了看铮明瓦亮,闪着银着寒光的枪头。
他明白了老山羊的意思:自己是他的传人,以后便是这枪的主人,自己要对得起这杨家枪,让他发挥该有的作用。
张宁眼睛湿润了,高举着枪身,冲着后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他知道老山羊在那里。
随后张宁背上枪和阿骨打上了雪爬犁。
工友们看着张宁远去的背影,都表现出极大的舍不得,巴望着他的离去,其实心里各有自己的期望,因为铁匠们心中的逻辑是这样的:
张宁出息了,他们也就有盼头了。
这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果真是这样吗?
也许吧。
回到完颜部,他们好好休息了一晚。
由于头天晚上都喝的不少,又有正事在身,所以阿骨打和张宁便早早的休息了。
完颜盈歌为他们准备好足够的熟肉和酒,穿的足够保暖气派。
阿骨打背着箭,张宁背着枪,在完颜盈歌和吴乞买的目送下,二人出发了。
去野居女真是往女真人的深处走,大约要走两天的时间。
刚开始张宁还挺兴奋,可是在雪爬犁上站久了,张宁的脚就有点不好使,所以他们需要休息一下。
这期间路过大大小小的不少部落或营地,但是阿骨打和张宁都没有停下来。
就算是累了,歇歇狗,阿骨打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直到在一个看着不错的部落附近,阿骨打停下雪爬犁,来到了一个高坡,远远的驻足看着,却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部落很大,看上去也挺富,在夕阳之下,升起了袅袅炊烟。
空气中飘着一股子煮羊肉的味道,顺便还夹杂着烧牛粪的味,当真是人间美味。
看着阿骨打出神的模样,张宁觉得这里很有故事。
虽然从没有听过阿骨打提起女人,他们喝酒时的醉话,张宁早就想不起来了。
但以前世做为一个不受待见的胖子,张宁有着多次暗恋的经验,就这表情,他敢打一万个保票,沧桑中透着花痴呀。
这一定是个凄美而又惨绝人寰的爱情故事。
张宁也跟着向营地巴望着,可是营地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看着像样的,大约是阿骨打的心上人没有出来吧。
“这是哪个部落?”
“唐括部。”
“看这部落规模可不小。”
“嗯,是女真人的第四大部落。”
既然是第四大部落,这个部落的头人应该很有地位吧。看着阿骨打的表情,张宁猜想,人家的女儿肯定也很漂亮。
“要不要过去看看。”张宁试探着。
阿骨打转头看了一眼张宁,又向营地瞧了瞧,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却听在身后张宁说到:“我要是你,就去看看。”
阿骨打没说话。
“没准有漂亮的妹子等你。”
阿骨打猛然回头,瞧着张宁,有些不快的说道:“你知道什么?”
张宁两手一摊,笑呵呵的回着:“我啥也不知道呀。”
随后他又指了指远处橙黄色的太阳,正慢腾腾的向山里落去:
“可是这天就要黑了,难道我们这寒冬腊月的,要跟狗睡在雪地里?就算我们行,总得为狗着想吧。”
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阿骨打没说话,他的眼光当真是舍不得离开唐括部。
“走吧,想见谁就见,想说啥就说,有些事是天定的,就像今天你能来到这里一样,没准人家毡包里有好酒好菜还有美女等着你呢。”
说完,也不管阿骨打同不同意,张宁转身上了爬犁,驾着狗,朝着唐括部的营地冲去。
“汪、汪、汪......”张宁的狗引来了唐括部的巡逻士兵。
此时阿骨打也跟了上来。
“哈去,别叫。”阿骨打喝斥着狗。
不愧是训练出来的狗,还真听话,呜呜了两声便不叫了。
张宁把背上的枪解下来,戳在了雪地上。
三十多斤的枪,背了一天,硌的有些难受。
张宁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半蹲着的摸了摸自己的几只狗头,这两天他混的跟狗很熟。
士兵问:“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有何事?”
“你去告诉唐括头人,就说阿骨打来了。”阿骨打说道。
“阿骨打?”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
“你等着,我去问问头人。”
其中一个士兵转身跑了去。
张宁挨个摸着狗脑袋,边摸边安慰着这些狗,告诉它们今天晚上在这住,不用睡雪地,让它们别急,一会就有好吃的了。
狗儿们仿佛听得懂一般,呜呜的回应着。
此时一个雪团打在了阿骨打的身上,阿骨打严肃的脸上立马露出一丝笑意,却仍然保持一动不动。
随后又是一个雪团过来,打在了张宁的脸上、灌进脖子里,虽然不疼,总是有些狼狈。
“我去,这谁呀!”
张宁有些生气了,他站起来,一脸的怒意四下看着。
狗见张宁被打,跟着叫了两声。
张宁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狗不叫了。
因为此时的张宁很快的反应过来,能干这事的,一定是个活泼可爱,又有点刁蛮任性的小姑娘。
果真远处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敲打的男人的心。
又见一个大雪团朝着阿骨打飞过来,阿骨打伸手一拦,雪团碎了,飞起的雪沫子飘在了阿骨打的头上和袍子上。
顺带着将裸露的发辫上了一层霜。
随后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可兰,出来。”阿骨打故作严肃的唬声说道。
“阿骨打哥哥,果真是你。”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稚气,蹦跳着跑了出来。
“阿骨打哥哥。”
可兰蹦到了阿骨打的面前,扬着脸,笑嘻嘻的。
好漂亮的小姑娘,可惜太小了,还得等几年,张宁感叹着。
“三年多没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阿骨打隔着帽子,摸了摸可兰的头。
“是呀,女孩子大了就有烦恼了。”
“怎么?有心上人啦?”
可兰脸一红嘟哝着小嘴说道:“心上人倒没有,可阿玛总要给我说亲事。”可兰嘟着嘴道。
说亲事?张宁的表情亮了,女真人的女孩子嫁人还真是早。
其实,不早了。
在古代女孩子到了及笄之年,也就是15岁便要嫁人的。《礼记.内则》明确记载,“女子许嫁,笄而字之。”
16岁是破瓜之年,这个就不解释了,自行脑补。
什么年芳十八,开玩笑,这是老姑娘啦。
现代提倡晚婚晚育是对妇女和儿童的保护。
看到阿骨打,可兰很兴奋:“定哥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定哥?”
“嗯,她一直在等你。”
“定哥一直在等我,不是说纥石烈顿恩的儿子阿疏要娶她吗?我还以为她嫁人了。”
阿骨打的眼中闪着光,听到定哥没有嫁人,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只不过她现在过得不好。”可兰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黯淡了。
随后又冲着阿骨打狠狠的说了句:“你呀,真傻。”
“她人在哪?”
“她......”
可兰咬了咬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这时士兵跑了回来。
“阿骨打王子,头人请你进去。”
“走吧,阿骨打哥哥,你来了就都好了。”可兰挎起阿骨打的胳膊。
张宁拎起枪,跟在了后面。
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可兰,张宁忽然碰出一个想法:
她,算不算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