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罗德岛之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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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拉娜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在苏莱曼回到那朵“春天的玫瑰”身边,并带着穆斯塔法王子远征罗德岛后,宫内的宦官们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从谄媚的眼神变成了看失败者的眼神。

生活在托普卡帕宫内的人都是浸润在政治中的人精,他们从苏丹的态度中判断出罗西拉娜已经失去了苏丹的宠爱。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实上,并不貌美异常的罗西拉娜能够得到苏丹数月的宠爱,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入宫稍久的宦官和女奴都还记得,托普卡帕宫中最短的失宠记录是一刻钟。

创造这一记录的是一名来自莫斯科公国大女奴。她在侍寝的时候因为一句玩笑话触怒了苏丹,直接被拖出去杖毙了。

罗西拉娜虽然没有遭受这样残酷的待遇,但在托普卡帕宫,失宠的女人是没有未来的——她或许会保留属于她的庭院,但没有宫女没有侍者,苏丹更是不会推开庭院的门。

于是的,罗西拉娜的供给变得普通了,也少了;那些原本和她热络的女奴也不再出现,就连去浴室,里面的女人都离她远远的。

怕沾染晦气。

庭院成了关押罗西拉娜的牢笼。若非她害怕死亡胜过孤寂,恐怕罗西拉娜早就和许多失宠的女奴一样自杀了。

这一日,就在罗西拉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顾盼自怜时,庭院的门被推了开来。

一名黑人宦官带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罗西拉娜火速的坐会到了床沿,然后放下了细纱,将自己和二人隔开。

“唐·约瑟夫·纳西愿意为您服务。”

黑人宦官冷漠且倨傲地站着,而这位年轻人边说着便优雅的弯腰鞠躬向罗西拉娜致意。

罗西拉娜微转过身看了纳西一眼。

这位青年相貌英俊,笑容极具感染力,甜的就像最可口的鄂图曼甜糕一般。

如果是以前,罗西拉娜不会反感和这样的一个交谈。

可是现在……

“纳西先生,我不需要你的服务,请回吧。”罗西拉娜慵懒地说道。

说完,她便转回了身。

但纳西没有走,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微笑。

“夫人,我是一名犹太人。”

罗西拉娜明白了纳西的来意,也知道他是做什么服务的。

在入宫后不久,罗西拉娜便从那些以前是朋友,现在是陌路人的女奴们的口中得知,在伊斯坦布尔,活跃着许多犹太银行家,他们向皇室贷款,并参与到鄂图曼帝国经济发展的谋划中。

其中的一些人,他们做的是宫内的生意。

简言之,是宫内女人们的生意。

苏丹不可能长宠于一名女性。托普卡帕宫的女人们为了在失宠后仍能够保持优渥的生活,往往会把苏丹赏赐的金银借贷给犹太银行家,让他们拿到外面去放贷以获得利息。

显然,这位名叫纳西的犹太人做的便是这种生意。

但罗西拉娜手上虽然有苏丹赏赐的珠宝,却并无多少的金银币。

至于那些珠宝……

“纳西先生,我不需要你的服务,请回吧。”罗西拉娜再次拒绝道。

纳西直起了腰。

他和那名黑人宦官耳语了几句,二人的左右手来回交锋了一番,那黑人宦官竟独自走了出去。

庭院里只剩下罗西拉娜和纳西两个人。

“夫人,我是来帮助您的。帮助您重新获得苏丹的宠爱。”

纳西的话让罗西拉娜震惊的从床沿站了起来。可她马上恢复了冷静。

获得苏丹的宠爱,这哪怕是大维齐尔易卜拉欣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个犹太人又如何能够?

“纳西先生,请别开这种玩笑。”罗西拉娜冷冷地说道。

“不,夫人。我没有开玩笑。我的家族和大维齐尔易卜拉欣有一些生意上的交往。我曾经亲耳听到他说,他从未见过苏莱曼陛下像迷恋您一样迷恋过其他的女子。”

说完,纳西再次弯腰鞠躬,以示自己绝无虚言。

罗西拉娜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可是苏丹现在已经不爱我了。”

“不,夫人。”纳西说道:“我倒认为,陛下对你的爱依旧,只是一些尘世间的俗事的阻碍,让他不得不离开你。”

“是这样吗?”

“摩西可以作证。”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夫人,您应该写信,写信向陛下诉说您对他的思念之苦。苏莱曼陛下在罗德岛,您的关怀将是慰藉他的最好良药,也是重新打开陛下心房的钥匙。”

“可是……”罗西拉娜还有些犹豫。

她在担心,信如何送到苏丹的手中。

至于说,自己写信会否会被当做后宫干政而惹怒苏丹从而惹来杀身之祸,这时的罗西拉娜完全没有这个问题的概念。

因为对她来说,如此政治的问题还不是现在她所能想到的。

又是纳西替她想好了送信问题的解决之道。

“夫人,我承包了帝国罗德岛远征军的部分物资运输生意,您写好信,我会亲自送到罗德岛去。”纳西说道。

到了此时,罗西拉娜开始相信和信任这位自己的摩西。可她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犹太人愿意帮助自己。

他和她素味平生,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的交集。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罗西拉娜直接问道。

纳西抬起了头。

罗西拉娜似乎看到,这个英俊的青年眼里含着泪水。

“夫人,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一个犹太人的故事。”纳西问道。

一个属于唐·约瑟夫·纳西自己和他的家族的故事。

纳西出生于葡萄牙。在西班牙双王收复失地运动的尾声,伊比利亚各地的宗教裁判所十分流行。

随着西班牙人对摩尔人领土的征服与归化,大多数犹太人家族和摩尔人一样在1492年前后遭到驱逐。

只有那些愿意改宗的犹太人,因改信天主教才能继续留在西班牙。

纳西的家族虽然改宗天主教,并将姓

氏改为了“门德斯”,但是在自己的社群里,他们仍旧坚持犹太教的信仰和习俗。

很快,宗教裁判所在靠近西班牙的葡萄牙出现,宗教/迫害有愈演愈烈之势,并且许多像纳西家族这样假装改宗的摩尔人和犹太人被揭发了出来。

为了逃避天主教会和任何嫉妒者的迫害,在父亲死后,纳西与他的叔叔迪亚哥一起移民到尼德兰的安特卫普。

在那里,他们与他们的亲属亚伯拉罕·本维尼斯特合办了规模巨大的银行。靠着家族和自己的努力,纳西很快赢得了西欧贵族的青睐与信任。

比如法国国王就从他们那里借了一大笔钱。

但好景不长。由于查理五世身兼西班牙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伊比利亚地区的宗教裁判所将触手伸到了尼德兰地区。

纳西的家族很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人识破,所以又开始寻求新的出路。

他们从东方的同胞那里得知,鄂图曼人对于犹太人更加宽容。于是,纳西家族开始筹划举族移民到土耳其地区。在经过了几年的周密准备与筹划,纳西和他的姑妈唐娜·格拉西娅制定了能同时保全性命和巨额财富的计划。

然而,当他们到达威尼斯准备登船前往伊斯坦布尔时,一个亲戚泄露了格拉西娅的身份。威尼斯政府知道了纳西家族是秘密的犹太教徒,并且依旧在偷偷地进行犹太教的崇拜活动。

于是格拉西娅被投入监狱,她名下的巨额财富被没收。

以法国国王为代表的一批贵族顿时感到如释重负、弹冠相庆:我们是向基督徒借款的,而不是向犹太教徒借款的。

于是他们纷纷抵赖,不承认这些借条的存在。

逃到伊斯坦布尔的纳西一贫如洗,靠着当地犹太社团的接济,他才得以东山再起。

纳西最后说道:“夫人,我的姑妈在威尼斯的监狱里受苦,我想拯救她,拯救和她一样受苦受难的同胞。但鄂图曼苏丹虽然需要我们,却不可能为了我们和威尼斯人、和法国国王翻脸,大维齐尔易卜拉欣更是威尼斯人的亲密朋友。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夫人,我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

纳西的话让罗西拉娜有一种感同身受之感。她没想到这个英俊的、穿着光鲜亮丽的青年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而身为女奴的自己,和他又是何等的像。

一时间,两颗受尽苦难的心似乎碰在了一起。

罗西拉娜站了起来,掀开了细纱。她走到纳西的面前,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纳西赶忙行了一个屈膝礼,并亲吻了罗西拉娜的手。

“现在,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唐·约瑟夫·纳西,虽然我现在的保证没有任何的效力,但请你相信,只要我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我绝对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你将和我同享荣耀。”

纳西走后,罗西拉娜提起了笔,她写道:

“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令我肝肠寸断,眼里满含着泪水,我仿佛沉没在深海,从早到晚,不再与你分离。我的苏丹,自从与您分离,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神啊,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给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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