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洛斯一行人和特拉斯卡拉人握手言和并进入特拉斯卡拉城的时候,在数百里外的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特诺奇提兰,蒙特苏马国王和他的将军以及祭祀们之间,一场关于西班牙人的激烈讨论正在进行中。
阿兹特克人并不是墨西卡谷地的土著,而是外来者。
而阿兹特克帝国,也是一个新兴的帝国。
12世纪时,阿兹特克人开始离开了他们的祖居地阿兹特兰。他们通常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然后由探路者寻找另一个落脚点种上庄稼,好在迁移时进行收割。
后来,经过数百年的迁徙,他们终于进入了阿纳华克盆地,并在查普尔特佩克相对安定的生活了一代人的时间。
由于好战的天性和祭祀的需要,阿兹特克人时不时的进行劫掠。最终这种行为引起了当地两个强大政权的注意——特帕内卡人和库尔华坎人讨伐了阿兹特克人,并将他们带至贫瘠的蒂萨潘,在库尔华坎人的监视下过着悲惨的生活。
一次,在库尔华坎与索奇米尔科的战斗中,作为雇佣兵参战的阿兹特克认人击溃了索奇米尔科人,并带回30名战俘。
靠着这次军事行动的出色表现,阿兹特克人的地位得到了提高,被库尔华坎人当做平等的盟友看待。
当他们面见库尔华坎的首领科克斯科克斯,希望将他的女儿许配给墨西哥人的首领时,科克斯科克斯欣然同意了这一请求。
联姻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正是这一次联姻,将阿兹特克人嗜血、迷信、残忍的本性暴露无遗。
当这位首领的女儿到达阿兹特克人的领地后,阿兹特克人将她的皮剥下给一位祭司做了外衣,以象征自然女神“托西”。
然后,若无其事的阿兹特克人竟邀请科克斯科克斯参加庆祝仪式。
本以为去参加婚礼的科克斯科克斯到场后大惊失色并且怒火滔天,失去女儿的他马上派人攻打阿兹特克人,阿兹特克人慌忙逃入特斯科科湖中。
逃入湖中的墨西哥人在岛上建立了特诺奇提特兰。
而恐怕连阿兹特克人自己都没有想到,来到特诺奇提特兰,是他们阿兹特克人强大的开始。
1376年,阿兹特克人再次求助于库尔华坎,这一次,他们不要公主,而是要一位首领。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库尔华坎人并没有让自己的首领去兼任这一职务——因为这和送死没什么两样。而派来一位名为阿卡马皮切特利的年轻贵族前往。
这一次,阿兹特克人的脑子没有抽风,而是恭敬地履行了承诺。
也就是从阿卡马皮切特利开始,阿兹特克人仿佛得到了神助一般,接连几代的国王都是不可多得地明主。
在一代又一代英明的首领领导下,阿兹特克人进行了史诗般的扩张。他们向南直抵危地马拉、向北掠瓦斯特卡。
此时,阿兹特克帝国的君主是蒙特苏玛,他也是一位伟大的君主。正是在他的统治时期,阿兹特克帝国的版图达到了最大,对特拉斯卡拉人的战争和包围,更是让这个阿兹特克人的宿敌,到了吃不上盐的程度。
而整个帝国,也到了扩张的极限:其治下有300城邦、人口达1500万。
成为了中南美洲最为强大的帝国。
从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不久,阿兹特克人便对时不时在沿海出现的白种人有所察觉。
当时,日渐大权旁落的祭司阶层将白种西班牙人描绘成了传说中的天神,他们希望籍此警告贵族出身的国王,要敬神和神的使者(即祭祀),否则神将会把灾难降临在阿兹特克人的头上。
但当时的国王识破了祭司阶层的诡计。加之当时出现在沿海的还只是少数的西班牙船只,并且很快便离去了,祭祀的预言并没有在阿兹特克人中产生多大当影响并且很快就被大多数人所遗忘。
但到了十六世纪,随着西班牙王国在新大陆不断扩张、建立殖民地,特别是古巴岛当被占领和移民,出现在沿海的白人越来越多,关于天神降临的传说重新被提起,并且甚嚣尘上。
蒙特苏玛对于西班牙人是警惕的。他不断地派出密探,探查所有登岸的西班牙人的情况。
可以说,从科尔特斯和卡洛斯等人登陆尤卡坦半岛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蒙特苏马派出的密探的监视之中。
也正是由于这些密探源源不断的送回情报,蒙特苏马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些外来者的实力。
特拉斯卡拉人并不是一个怯懦的民族,不然阿兹特克人也不会将俘虏特拉斯卡人的多寡作为战士晋升的标准(在阿兹特克人的晋升体系中,俘获北部滨海地区以瓦斯特克人为代表的弱鸡是不作数,只有阿特利斯科、韦霍钦戈、特拉斯卡拉等强敌才具有价值)。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阿兹特克人也只能依靠封锁和禁运来进行打击的民族,在与那些白种人交战中,以四万的大军却奈何不了他们区区五百人。
而现在,特拉斯卡人已经和那些白种人握手言和。
之前,自己轻视了卡洛斯他们的实力,妄图借特拉斯卡拉人的手消灭这些外来人,现在按照特拉斯卡人的尿性,他们一定会如法炮制,通过祸水东引,使那些西班牙人对阿兹特克产生敌意,从而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蒙特苏玛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认识到了对方强悍的实力后,蒙特苏马已经转而希
望能将卡洛斯拉到自己这一边,收为己用。
最少也要使对方在自己和特拉斯卡人之间保持独立。
但阿兹特克帝国作为一个尚武的军事同盟,阿兹特克君主通常都必须是一个英明的军事领袖,他必须表示出对外敌的强硬,才能配的上自己的地位和得到武士阶级的拥戴,而一旦表现不佳或被认为有软弱倾向,就会被阿兹特克的军事贵族们所抛弃。
故而的,蒙特苏玛内心希望对西班牙人释放善意的想法,可以想、可以做,绝对不能由其口中提出。
为此的,祭司出身的蒙特苏马让自己在祭司中的亲信提出欢迎卡洛斯来特诺提奇兰。
不出意外的,这个建议却被他的高级幕僚“女蛇”以及以他为首的军官团成员所反对。
阿兹特克帝国最高级的军职是皇帝最为倚重信任的幕僚“女蛇”(这个职位是为“新大陆的红衣主教黎塞留”,阿兹特克霸权的缔造者特拉卡埃莱尔所创立的),其下统辖一个军官团。军官团决策层成员有4人,分别是“战镖小屋掌管者”、“人类切割者”、“划伤之地来客”,以及“黑漆之侧居住者”。
“女蛇”再加上军官团的四名成员,便掌握着阿兹特克所有的军队。
他们认为,那些西班牙人并不是神使,而是神的敌人。
对待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全不俘虏,然后在大神庙剖腹挖心,献给太阳神最为祭品。
而“女蛇”和他的下属们之所以会反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其实是看出了这是祭司阶层试图借助“白种天神”的神话,向贵族军官阶层夺权的阴谋。
阿兹特克的高级武士们倒不是真的无知和迷信,也不是看不清卡洛斯等人的实力——恰恰相反,他们对西班牙人的实力是了解的——从他们能够正确的称呼卡洛斯等人为西班牙人就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夸乌特莫克,他是“划伤之地来客”,便如此反对道:“若说那些西班牙人是白种天神,我是不相信。因为我曾经近距离的观察过他们,我发现他们信仰的是一种‘十’字型钉着一个人的木架子,而非我们的信物。况且我们每天为神进献如此多的祭品,若他们真的是神且降临到了人间,他们就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而非和特拉斯卡拉人结盟。”
夸乌特莫克的话音刚落,其他三位高级军官便一致表示了赞同,并提出了自己反对让卡洛斯一伙来到特诺提奇兰的理由。
待军官们说完,一位瘦的皮包骨头,身上挂满了绿松石饰品,脸上和身上纹满纹身并笼罩在古巴脂燃烧所产生的白色烟雾中的祭司发言了。
他空洞且干瘪的声音说道:“或许那‘十’字型的木架子是神施法的工具。而若非他们是神使者,他们又怎么会和我们的敌人特拉斯卡拉人作战?又怎会有如此强悍的战力?至于说他们会和特拉斯卡拉人握手言和,那是神使受了特拉斯卡拉人的蒙蔽。而我们要做的正是要让神使从被蒙蔽中清醒过来。请他们来特诺提奇兰,正是为了让神使们看到我们的虔诚。”
这位祭司话一说完,祭司阶层一方便发出阵阵的附和声。
而年轻气盛的夸乌特莫克则发出一声冷哼。
这时,身为当代“女蛇”的奎特拉瓦克开口道:“如果那些自称是西班牙人的白种人进入我们的特诺提奇兰后在城内惹出了事端,这责任由谁来负?”
此言一出,祭司们统统闭口不言了。
能身处阿兹特克帝国的高位,又有哪个不是人精。
况且当初那有关天神会跨海而来的传说正是前代祭司所创造的,他们又怎会不知那些白种人并非真的天神。
奎特拉瓦克的反问其实是要祭司拿他们的名誉为科尔特斯一伙作保,而这恰恰是他们最不愿意的。因为靠信仰吃饭的人,最不能失去的便是信仰。
一阵沉默后,那位干瘪的、浑身被烟雾缭绕的老祭司开口了:“如果他们是神使,就不会对他们的供奉者抱有恶意和伤害他们。”
说完,老祭司双手握拳一撑地,然后面向了蒙特祖玛,低下头,道:“我的王,请你做圣断。”
“请王做圣断。”众人也齐齐低头说道。
通过一块金板将自己和祭司与武士格开,让其他人看不见自己容貌的蒙特祖玛做出了自己的圣断:“让神来指引我们正确的道路吧。”
国王将皮球踢给了神,他要通过血祭,让神来告诉自己改怎么做。
阿兹特克人有着强烈的血祭传统。
为了血祭神灵,平均一年要杀两千多人。荣冠战争中所有重伤者也是祭司补刀,献与神灵。
阿兹特克人始终坚信,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食物链,诸神要以人类的心脏与血为酒食,正如人类要以动物为食一样。
所以,祭司们自认为是诸神的厨师,每天都要挖人心给神明提供能量,才能让世界继续运转,而献给神明的祭品越多,神就会满足凡人的愿望。
最大的一次祭祀发生在1486年。这一年,阿兹特克征服了瓦哈卡地区的米斯特克人,并带回了多达6万人的俘虏。
这其中,约有2万米斯特克人被炖了玉米排骨汤。
而当对西班牙人的态度出现激烈分歧的时候,蒙特祖玛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通过血祭来让神明给予其启示。
或者说,以神的名义将武士和祭司的意志统一到
一起。
血祭的地点在特诺提奇兰大神庙,这里供奉的雨神和战神(也是太阳神),是最受阿兹特克人尊崇的神祗。
虽然共用着一个金字塔,但其实雨神和战神是分开来祭祀的,所以大神庙顶部两座相互独立的神祠也因此拥有不同的装饰。
大神庙左侧祭祀的是雨神特拉洛克,顶部有截平的海螺状装饰;右侧则尊奉战神与太阳神威齐洛波奇特利,装饰着涂白的石制骷髅,顶端立有陶制的蝴蝶。
由于相信神祇永远只寄寓在一处,阿兹特克人在旧神庙之上修建新神庙,由此形成套娃式的结构。
新神庙和旧神庙的每层之间用泥土砂石填充,杂以献给神灵的贡品。到了蒙特祖玛时期,特诺奇提兰大神庙已经被加盖了6次,也就是说它的建筑共有7层。
神庙上面有个小平台,平台上放着齐洛波奇特利的塑像,当蒙特祖玛和他的大臣以及祭司来到大神庙大顶端时,全身挂满绿松石和黄金饰品,头戴高大羽饰的祭司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这次得到准确的神启,一共两千名奴隶被准备用作祭品。
两名强壮的阿兹特克美洲虎武士把一个浑身被扒光,全身涂满了靛青的年轻人押向用于祭神的石板上。
年轻人奋力的挣扎,可他又怎么会是两名美洲虎武士的对手。
最终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在石板上,年轻人被束缚住了手脚。
祭司从祭坛上恭敬且庄重地捧起一把黑曜石匕首,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在向神明说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祭司闭上了嘴。他拿着匕首走到年轻人的面前,拿起一束香草点燃并熏了他的全身。
然后,祭祀高高地举起匕首,在年轻人恐惧的目光的注视下,将黑曜石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
因为剧烈的疼痛,被当做祭品的年轻人猛地仰起了头,他的瞳孔放大,瞳孔中的光彩却在消散。
对于年轻人的痛苦和挣扎,祭祀毫无反应和怜悯,仿佛他的匕首插入的是一块木块一般。而站在一旁的蒙特苏马等人,同样毫无怜悯之色,因为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慢慢的,祭司用燧石刀剖开了胸膛,剜出活跳的心,然后高高的举起。
他再次的念念有词,然后缓步走到祭坛前,将还在跳动都心脏放在了一个黄金做的圆盘上,将其奉献给放在那里的偶像。
失去心脏的年轻人早已死去,他的尸体被两个美洲虎武士抬起,从台阶上踢下去,就像踢皮球一般。
尸体从台阶上滚落,鲜血不断地撒在台阶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记。这道印记与台阶上原有的黑色印记重合,慢慢地融为一体,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的黑亮。
在神庙下面,得到今天有祭祀消息的特诺提奇兰的居民早就等在下边。等到尸体滚落,印第安屠夫便把尸体的四肢剁去,挖出其他的内脏,在出售给需要的人。
除了祭神的心脏外,阿兹特克同样不会浪费祭品的其他部位。
例如,他们拿人肉蘸着辣酱吃。吃掉这些人的腿和手臂后,躯体和脚扔给喂养在害兽房内的豹和狮子。
对于这种在旧大陆极不道德并且残忍的行为,阿兹特克却视之为理所当然。
第一个被杀死的年轻人的头颅被屠夫割了下来。
屠夫身经百战,这一生不知割下过多少头颅,卖过多少人肉,可这一次,他却被死者的眼睛吓住了。
因为那眼睛直盯盯地盯着他,似乎在说:“愿太阳神惩罚你们,惩罚你们的儿女,惩罚你们的孙子、重孙、玄孙直至第十代、百代!为着这些鲜血,为着这些创伤,为着这些酷刑!但愿你们死得一个不剩!但愿你们断子绝孙!但愿所有的不幸都落在你们身上!但愿你们也这么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屠夫呆住了。他一动不动,接着便是一阵战栗。
“你怎么了?”
在屠夫的旁边,一名拿着拿着贝币准备购买人肉的阿兹特克人摇了摇屠夫。
这一摇,将屠夫摇醒了。他感到一阵的羞愧,羞愧自己怎么会被一颗死人的透露吓住了,而且还产生了幻听。
“没什么。”屠夫鲁声鲁气地说道。他从死者的脸颊上割下一块肉,递给向他卖肉的阿兹特克人
这一天,这是第一个死者。自他以后,其余的两千多名奴隶全部如法祭神。除了第一个人的心脏外,其他人的心脏被祭祀点燃,产生的烟熏烤着齐洛波奇特利的塑像。
当这些心脏全部燃尽,祭祀捧起了第一个年轻人的心脏。
“齐洛波奇特利,指引我们!”他高声呼唤道。
齐洛波奇特利的塑像的红宝石闪了一下。祈祷的祭司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神说:‘欢迎他们,他们是我的使者。’”祭司说出了神启。
陪在蒙特苏玛身边的老祭司露出欣喜的表情,而另一旁的“女蛇”奎特拉瓦克的脸则一阵抽搐。
但他没有说什么。
蒙特祖玛走出了神庙,在祭司阶层和军事贵族阶层代表的陪同下,他来到祭坛外,朝着太阳的方向高举起双手,大声说道:“神说,欢迎他的使者,尊敬他们、敬爱他们,就如同我们敬神一样。”
神庙下的阿兹特克人听到了国王的声音,他们虔诚的跪下,向蒙特祖玛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