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陆……”
魏三仿佛被人滋了脸冰水, 满身的嚣张气焰灭得渣都不剩,此刻他脑子发晕, 双腿发软, 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一句整话。
陆胜男怎么会在这里?!
还能叫得出他的名字?!
他只是三年前伺候某位大佬去陆家蹭了顿饭罢了,过目不忘吗这是?!
魏三苦, 魏三冤。
想他手下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马,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小头目,用不用派出王炸来对付?!
魏三在道上混了二十多年,也算绍阳镇一霸了,可陆胜男是谁?对方当年几乎掌控了全国的地下堵庄生意,即便洗白,余威犹在,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在他眼里,陆胜男无异于一尊佛, 如今佛陀显灵, 要降下神罚,他如何不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原本他还想以后每天都来散散步,此刻却恨不得有飞天遁地之术立马从原地消失, 偏偏手下里还有不长眼的——
“老太婆,你还挺嚣张啊?”
“一把老骨头不早点儿给自己准备副棺材,还敢强出头!”
魏三气得要吐血, 一巴掌打在光头男后脑勺,“出言不逊,还不向陆老夫人道歉!”
光头男一脸懵逼, 自他来了客栈就一直安静如鸡,哪儿出言不逊了?
不过魏三也没有强摁着他赔礼,而是亲自走到陆胜男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陆、陆老夫人,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就当小的是垃圾、是灰尘,扫扫还脏了您的手。要不就放小的一马,让小的自己滚……”
在混混们惊悚的眼神中,魏三卑微地连鞠三躬,终于等到陆胜男开口:“不想玩了?”
“不、不玩了。”魏三忙不迭摇头。
陆胜男仍是那副旧波澜不兴的样子:“老太婆精力不好,那就不陪你了。”
“不用陪!您休息、您休息!”魏三心下一松,差点儿坐倒,又听陆胜男淡淡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只是个要入土的老婆子,可也知道社会在进步,这个年代乱扔垃圾是要罚款的……”
魏三还没反应过来,谢翡立刻意识到老太太在帮他索要赔偿了,他本就是个擅于狐假虎威的人,扭头就冲身后的客人说:“惊扰到各位真不好意思,今天的房费全免了,希望大家可以接受我的歉意。”
客人们哪儿有不接受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大多人原本就对谢翡有好感,也看出他这是被人找茬,遭了无妄之灾,不免心有同情,就连个别影响了心情的客人此时也和善地笑起来,一个个出言安慰。
谢翡静静听着,见流程走得差不多了,便提醒大伙儿烟花秀即将开始,于是一众客人就在几十个混混的夹道欢送下相继步出客栈。
等前院恢复宁静,谢翡才有空和魏三算账,“魏叔叔,您稍等,我回头拿价目表给你。”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圣诞特价哦。”
魏三:“……”
事情发展到最后,魏三所谓的阳谋以他银行卡大出血而告终,但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客栈,他已是万分庆幸。同时,他深刻认识到光头男所说的客栈邪门并非推卸责任的借口,想起自己先前的冷嘲热讽,心中实在愧疚。
魏三蜿蜒曲折的心路历程谢翡没空关注,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他终于有空向陆胜男道谢。
“陆外婆,谢谢你。”谢翡态度十分诚恳,也没忘了陪同在侧的陆熙平,“也谢谢你啊,陆先生。”
陆胜男面含笑意:“你既然叫我一声外婆,我当然要疼你。”
谢翡感激不已,正想再说点儿好听的,却敏锐地发现陆胜男脸色突然一白,忙问:“陆外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他的话,陆熙平也着急地绕到正面来,一脸地担忧地看着自家外婆。
陆胜男摇了摇头,安抚地拍拍外孙的手:“就是有点累了。”
“外头冷,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谢翡还挺担心的,他可没忘记陆熙平说陆胜男就剩这几天了。
陆熙平显然也想到了这事,脸色很差,却还要强撑着笑意:“外婆,我送您回去。”
陆胜男心知二人担忧,并未反对。
目送祖孙俩逐渐远去的背影,谢翡心下微沉,他抬头望向天边一弯残月,心想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一直到夜里十点,所有客人都回来了,郁离仍旧不见踪影,谢翡隔几分钟就要看会儿时间,总觉得干什么都没劲,甚至都想去对方房间锻炼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暗道我一定是中邪了。
小楼的玻璃窗始终透着灯光,而客房却大半都熄了灯。
徐丫丫关掉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她穿着香喷喷的浴袍坐在床沿,将一只新袜子摆在枕头边,玩笑着说:“半夜会有圣诞老人来送礼物吗?”
苏音翻了个白眼,翻身上床,“你想得真美。”
“说不定呢。”徐丫丫同样钻进被子里,“小谢老板那么有心,没准儿晚上还要送我们惊喜。”
“别了吧,半夜进房间的只可能是贼。”刚躺下的苏音突然惊坐起:“这客栈安保那么差,外墙矮得随便什么人都能翻进来,老板还得罪了一群流氓,不行!我得帮窗户都反锁了,门也给堵上。”
徐丫丫抽了抽嘴角:“你至于吗?混混不都被那位老太太吓走了,还赔了钱……”
“怎么不至于,我可是独生女,如果我出事你怎么跟我爸妈交代!”苏音其实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担心,就是想刺徐丫丫几句,“还老太太呢,你也信,又不是拍古惑仔。我看多半是老板为了噱头故意找的群演,网红就喜欢干这个。”
“嗤,那到底是老板得罪了一群流氓还是他找了群演?”徐丫丫声音一冷,“要扣锅你也别自相矛盾。”
苏音一噎,逻辑不太好的她短暂性失语,最终冷哼一声,扯着被子捂住了头。
心里憋着火怎么可能睡得着,苏音只能默默属羊,还没数几只,忽然感觉肩膀被推了下,心说难道徐丫丫来道歉了?
苏音决定拿乔,并不搭理对方,就听徐丫丫语气怪异地问:“你知道那老太太是谁吗?”
“没兴趣!”苏音烦躁地掀开被子,见徐丫丫耐人寻味地笑了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你知道赌王是谁吗?”徐丫丫锲而不舍地追问。
“什么?”
“赌王陆胜男,福布斯公布的国内排名八十六的富豪,据说靠开赌场发家,但十几年前已经洗白,改经营□□、船务和房地产。”徐丫丫对着手机念道:“可哪怕是现在,特别行政区还有七八家合法赌场都是她们陆家的。”
苏音瞬间想到流氓头子口里的“陆夫人”,不祥之感愈发浓重,难道那位老太太是赌王的家人?
然而事实比她猜得还要荒诞——
“陆胜男就是那位老太太啊,有客人把刚拍的视频传到网上,被网友扒出来了。”徐丫丫再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笑声震天响:“哪家酒店能请得动她当群演?就算阿布扎比皇宫酒店也给不起出场费啊!你知道人家老太太的养女都能跟着国家商务部出访了吗,还群演啊哈哈哈!”
苏音不可置信地抢过手机,傻瞪着着网友们的回复以及大家上传的“石锤”,简直怀疑人生!
“人家陆老夫人都不嫌弃这儿,你比人家还挑剔,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小公主了。”徐丫丫受了一天的气,也难免尖酸刻薄:“照我看,全国也没比这里更安全的客栈了。”
苏音死死咬住唇,终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天晚上,全网铺天盖地讨论着赌王一家,却没人知道,他们口中的“赌王”已到了强弩之末。
原来陆熙平推着陆胜男回房后,见对方精神头不错,便陪着说了会儿话,直到不久前才服侍人上床休息。
他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就感觉不对了——陆胜男睡得很安稳,可气息却非常微弱,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
“外婆、外婆您醒醒!”
“外婆您别吓我,外婆!”
喊到最末一句,陆熙平的声音甚至带了一丝哽咽。
惊慌之下,他抖着手给住在花园房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而他这边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楼上,等谢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下了楼。
可想而知一阵兵荒马乱。
等医生检查过后,面色沉重地拍了拍陆熙平的肩:“通知你几位姨妈吧。”
“外、外婆她……”陆熙平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平日里风流倜傥左右逢源,此刻却眼眶通红,声音哽得话都说不清。他从小就被外婆抚养长大,对方为了他可谓殚精竭虑,付出了所有心血,如今人将永眠,叫他如何平静?
“估计熬不到明天了。”医生同样红着眼,给出了最让人难以接受的答案。
屋子里一静。
许久,陆熙平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他走到角落里,拿出了手机。
谢翡则静静望着躺在床上老人,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熙平终于挂断电话,谢翡不知道电话那头都说了什么,但从陆熙平捏住手机的泛白指骨来看,多半不会让人好受。
他想试着安慰,肩上却倏然多出一只手的重量,谢翡愣愣地转过脸,就见到了他一直惦念的人。
“哥。”谢翡颇为无助地喊了声。
郁离此刻鬓角微湿,显然经历了一段疾跑,眉宇间仿佛还残留着在另一座城市染上的风雪,融化成汗珠沾湿了睫毛。
他难得温柔地摸了摸谢翡的头,轻声说:“没事,别怕。”
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谢翡霎时不再忧惧,他轻点了下头,眼里满是信任。
随即,他就见郁离冲着医生点了点下巴,语气是一贯的颐指气使:“你出去一下。”
陆熙平却比医生更快有反应,他原本黯淡的双眸一下子亮起来,仿佛溺水者攀上了浮木:“是我外婆还有救吗?”
郁离没吭声,只盯着还处于怔愣中的医生。
陆熙平了然,犹豫着说:“赵伯是我外婆最信任的人之一,我和我妈小时候也都是他在照顾,可以让他留下来吗?”
他并非突然失去了分寸,而是考虑到如果外婆真的发生了什么异常,总瞒不了私人医生。
“随你。”郁离不咸不淡地说。
而那位姓赵的医生渐渐回过了神,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刚才的对话。
有救?医生怀疑陆熙平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以至精神失常——陆胜男多器官衰竭,能撑到今天已经很令人意外了,除非神仙出手,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即便这么想着,赵医生却什么都没说,他不想做个残忍的碎梦者,又或许潜意识里,他也盼望着奇迹发生。
这时,他便听见那个长得像明星一样的小伙子开口:“知道灯塔水母吗?”
作者有话要说: 魏三:过目不忘吗?!
陆胜男:赌王基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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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水母老地方见~
或许是本文妖怪过于接地气,昨天居然有不少读者怀疑苏音是杠精转世,竹杠成精,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