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一早就到了吏部衙门。他先找到分管文官黜陟的左侍郎,原原本本地说了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一一就是6寄和狄栩闹分歧的事情。吏部显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左侍郎对商成现在的景况也比较同情。不过,无论是他个人还是吏部,对此都爱莫能助,象6寄狄栩这样分管一面的地方大员,只要没有特殊的原因,一旦委任之后就很难再调职。此外,6狄二人之间虽然有矛盾,可并没有影响到地方上的政务,燕山当前的局面还是非常不错的;朝廷很满意,六部对两个人的评价也很高。
商成只好做解释:现在没有影响,那是因为陶启陶孟敞在燕州做知府,他可以在6狄二人之间起个平衡与缓和的作用;可现在陶老太守被朝廷调走,以后的情况就很难说了。他希望吏部能给燕州委派一个能起到陶启那种作用的人。
左侍郎为难了。作为燕山假督,商成有权利举荐什么人出任燕州知府,或者提出有关人事任命方面的要求;而且这种举荐和要求在通常的情况下,吏部也不会驳回。可商成现在提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吏部大概无法在大量的待职官员中找出这么一个人。他想了想,就问道:燕督有没有什么人可以举荐?”
我听说吏部前任侍郎潘涟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安排。”商成直截了当地说,能不能委派他去燕州?”
这个事情左侍郎和吏部尚书都不敢随便表态。不过他们都说,要是商成能让宰相公廨肯,能教右相张朴点头,那么吏部肯定不会阻挠潘涟去燕山。
商成马上就去找了张朴。他把燕山的实际情况一说,把自己的想法一谈,张朴也只能点头。虽然张朴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商成的话都占着理,他不点头都不行一一总不能置人事纠纷的问题于不顾而让燕山卫留个隐患吧?另外,他也有点忌惮商成,生怕一个处置不当让这人又抓着籍口跳出来戳事。这个商瞎子实在是太能搅事了!董铨那帮激进的官员眼看便要失势了,可就是因为燕山卫突然抛出的一个军事计划,现在又全都活跃起来了
看商成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张朴亲笔写的纸条带回来,吏部尚书和左侍郎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们简直搞不懂右相张朴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好说话了。要知道,潘涟虽然没和董铨他们穿一条裤子,可他和张朴也不是一路人啊,在朝廷反对先南后北”的呼声里,潘涟的声音可不比董铨低多少
办妥潘涟出任燕州知府的事情,商成就回到位于汉槐街的驿馆,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倒头就睡。他这一觉直睡到未时。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他起来收拾一番,换上一身拜客的庄肃衣衫,就带着两个护卫去了陈璞的府邸。
位于内城的长沙公主府当然比他在燕州的宅院气派得多,旁的不说,光是几乎占了半条街的丈二高青砖挂檐院墙就不是平常大富大贵之家敢比的。门口石雕的两头獬豸更是生动,雄狮狰狞雌狮威武,张牙舞爪气势非凡;就是狮背指爪间看不见常年日晒雨淋积下的深浅灰白痕迹和青苔,明显是才雕成没多少时间。
他在公主府外遇见了陈璞的贴身侍卫皎儿。
皎儿一看见他,立刻就抱歉地说,大将军临时有一点事情要耽搁点时间,因此不能及时地赶回来。
商成没有问陈璞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他笑着说:既然大将军有事,那我就改天再来。”话虽然说得和气,他的脸色却很难看,心里也很不舒服。明天就是朝廷规定的沐休日,那么因循惯例,今天官员们在午时之后就差不多可以下衙了;现在已经是未末申初时分,说不定连汤行张朴这些宰相都歇衙回家了,陈璞一个挂名的兵部侍郎,她还能有什么国家大事要处理?显然,所谓的有事情耽搁,不过是临时不想见他的托辞而已!
皎儿看出他心里不痛快,赶紧和他说:大将军别恼,我们公主确实是有事不能即刻转来!一一她本来就是想着在府里款待您,所以连南阳公主邀她去篱园也没答应。是因为午时之后宫里有人传话,说德妃娘娘想见她。她临走还再三嘱咐我,请您务必稍坐略等,她尽量早些赶回来。”
商成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点笑容。他接受这个理由。他已经从郭表那里听说,陈璞的生母就是这位德妃娘娘,这两年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南阳公主也是德妃所生;另外,德妃还有一位定王和一个还没正式封号的小公主,大概岁
按照陈璞临走时的吩咐,皎儿把商成迎进了府里的外书房。
这里大概是陈璞在京时处理公务的地方,桌上案上还有座椅后的书架都放着公文卷宗书札,墙边还放着个木架,上面挂着大赵的地理舆图。让商成高兴的是,这屋里没有点火盆,也没有烧地龙或者烤暖墙,充满了令人愉悦的寒冷气息。看到这里,他心头最后的那点不痛快也没有了。很明显,陈璞是真心想着好生接待他这位客人,不然她不会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到,不仅没让他去等级森严的客厅里坐等,而且还想到了他的眼疾
等侍女献过茶,皎儿就立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商成说话。
可她和商成能有什么可说道的?这个看模样顶多也就十七八岁女娃的生活天地几乎就只有公主府这么大,她所关心的东西对商成来说不啻于另外一个世界,自然就更不可能找到什么大家所共同关心的话题了,所以几句话说完,她便尴尬地绞着手,完全不知所措了。
商成笑道: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他随手从案子上拿起一份文书,作出一付有事可干的模样。
大将军出门时吩咐过,要我,要我”陈璞交代的是别怠慢了燕督”,可这话她实在没法对商成转述。
商成捏着军报,开玩笑地说:没事,你去吧。你在这里,我反而不自在。”
看皎儿犹犹豫豫地走了,商成也放下了那份过期的军报。他也没有去动那些文书一一会摆放在这里的当然只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他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他在屋子里踅摸了一圈,希望能找点打时间的东西。
他很快就失望了。这屋子里除了请粮饷的文书就是和训练装备有关的卷宗,要不就是一些陈年战报,看着卷宗上的标题就能让人乏味得想打瞌睡。看来这外书房果然是外书房,确实是对外开放的书房
唯一让他稍微有点精神的是案子上的一篇字: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望国之治,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
一篇楷书写到这里就嘎然而止。最后一个極”字写得非常潦草,右下的一横拖曳得很长,让整个字变得形松骨散没有章法精神。显而易见,写到这里时陈璞有点心慌意乱,笔下没有收煞得住,把这个极”字走了形。估计她也是枯等无聊,干脆习字打时光,结果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才写了个开头,她的母亲德妃就派人来把她叫走了。
他在燕山时就见过陈璞的字,不过那都是公文上的批示,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当然他也不认为一个象陈璞这样女子的字能有什么名堂;也就是比绝大多数官员们的字好看耐看一点而已。不过,反正现在也无所事事,所以他就走到案子后面,抄着手,弯着腰,仔细欣赏起长沙公主的书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