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腾的渭水,带着上游淤积的泥沙,崩腾而下,恍然一条盘旋的黄龙,萦绕而过。无数鲜美的鱼儿,乘着黄龙前行的方向,在水中雀跃,嬉戏,但却始终未有一条挺足留驻,引上钩来。
和着清风,白衣少年随意的盘起一条腿,依靠在亭边,侧身看向那奇巧的泾渭之景。旋即指了指身旁:“侯爷请坐吧!一直这么站着,我可承受不起。”
稍加迟疑,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纠结的迷茫,道了声:“这……”之后,却再无下文。
李宇瞥了眼姬昌的这般反应,倒也好不奇怪,爽朗的笑了声,打破了其内心的疑虑:“嗨!侯爷不必再为先前之事烦忧,政务之事,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贤才良将,自古就是君王必争之要素!所谓我得不到的,即便是毁了,也不能落于他人之手,以免日后平添祸端,关于这一点,我深表理解,方才只是觉得人多口杂,才不得已故意气走黄大夫,平心而论,他确实也是一位栋梁之才!”
自己的心思,被眼前这个眉目清秀,朱唇皓齿的少年一语道破,深深的震撼在姬昌的内心中激荡的蔓延开来,撞击着心墙,眉头紧锁,先前那般无畏的神情此刻早已被一股敬畏甚至是崇拜所取代,虽然年纪轻轻,却能道出如此阴狠的话语来,不禁让姬昌对少年的内心颇感好奇。
停顿了片刻,在少年再次招手应声下,姬昌直了直身子,他也是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不何时,竟在这比自己小了几十载的年轻人面前,弯着腰站了这么久,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不敢抬起头。此刻那长时间弯曲的脊柱,在仰起的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传来阵阵酸爽。
既是一切已经被道明,姬昌此刻也就褪去了些许歉意,提起脚边的一木匣子,轻声放置在了李宇的面前,这才缓缓坐下,与之相对望。
那木匣子由珍贵的红木所制,做工精巧,古色古朴,四周刻有浮雕,栩栩如生,造价定然不菲,与姬昌的一身素衣倒是显得颇为不和。
从外形上开,木匣分为四层,是一个组合式的存物盒。莞尔一笑后,姬昌便是依次挪开来,顿时,一阵诱人的菜香味扑鼻而来,将最上方的三层放置妥当后,剩下的最后一层,也是空间最大的一层,竟端放着一个白玉净瓶和两个小巧精致的酒杯,瓶身曲线柔和,光鲜亮丽,没有半点刻意雕琢之痕,堪称上品。
瓶口用一块红色布头紧塞着,即便如此,李宇也能够清楚的问道那一抹躁动不安,从瓶内跳窜而出的酿香。
“一点浊酒,不成敬意,还请先生莫怪。”姬昌双掌平直交,合于胸前,轻声笑着,额间的皱纹此刻也一甩先前的尖锐,此刻温和的犹如阵阵山峦一般,慈祥端庄。
恭敬的举起杯来,双手向前伸向李宇,此刻面对眼前这位白衣少年,他再无半点轻视:“他日若有幸,能请的先生回宫,昌自当盛摆宴席,接待先生。”
将酒杯挪近,只是轻轻的一吸,那醇厚的酒香便近乎疯狂的朝着鼻腔中钻进,让人心生浮想,光是闻上一会儿,便已醉人心脾。双手将被子伸向前方,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杯,二人皆一仰起脖颈,饮尽杯中酒。
“好酒!”李宇痛快的大喝一声,喜笑颜开。惹得姬昌猛地一怔,先前还是那般安静幽宁模样的少年,此刻却突然这般豪迈的扯着嗓子,如此毫无征兆的变化,让他有些措不及防。但随即便按耐住惊讶,嘴角微微上扬,端起白玉瓶,继续朝着李宇的杯中倾倒着。
“先生喜欢就好!”
趁着倒酒的这会儿时间,李宇夹起一旁的菜肴,放入口中,肉质肥而不腻,爽口嫩滑,惹得李宇不住的连声点头称赞:“好吃!这味道,真是没的说!”
嘴角隐隐的抽了抽,眼神尴尬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刚才好不容易将其与之世外高人所联系起来的设想,此刻却顿时荡然无存。
或许高人都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吧!最后也只能以此为由搪塞自己。
对于姬昌的神情,李宇并没有做过多的在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等了他们老半天,肚子早就额的受不了了,此刻他只顾着祭奠自己的五脏庙,没有其他闲杂心情去照料其他。一切都等吃饱了再说。
看着毫不避讳,狼吞虎咽的少年,姬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想陪着吃点小菜,却发现盘中早已是一片狼藉,只得悻悻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待得李宇斟酒的时刻,总算是搭上了话来。
“交谈这么久,还不曾知晓先生姓名呢!不知可否相告?”端起酒杯,笑脸相迎的敬了上去,虽然腹中也已经是饥肠辘辘,但仍旧维持着和善的笑容,只得在心中暗自幽怨道:“竟然不给我留一点,饿死老子了!”
稍微顿了顿,抬头迎上姬昌的目光,李宇缓缓的收敛了下自己的动作,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拭了一下嘴角和手中的油渍,这才恢复到先前的那般端庄和典雅,刚一举杯,却是没能忍住的打了一个饱嗝。
“在下姓姜名尚字子牙号飞熊!”厉声的报出自己的名号,旋即与姬昌的杯子一碰:“见过侯爷!”。
“号飞熊!?”
双瞳猛地一缩,当头棒喝一般抬起头来,双唇因为过度的欣喜而形成一个夸张的圆弧,连忙站起身来,没等李宇明白过来,就已经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先生果真是我要寻找的人啊!原来我梦中所见的飞熊,正是寓示着先生的出现,才能助我完成大业啊!”
“唉唉唉~侯爷,您先放手,咱们慢慢说好吧!”艰难的抽出那被姬昌握的生疼的皓腕,李宇心疼的揉了揉。姬昌的这般反应,是绝对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谁能料想到一个几十岁的老人家,会突然做出如此激动的情绪神态来,也算得上是一件奇谈了。但转念一想,李宇的脑海中倒是浮现出了两种较为合理的解释:一来,说明姬昌的野心是不容置疑的了,这一点从他刚才说的那句“完成大业”就可以解释的出来。这其二倒是可以说明,虽然野心勃勃,但现在的周国内,缺少一位可以完美契合的贤才,观其现状,虽有内黄外天,二者也算的上市当世之栋梁,但却总归欠缺了些什么,无法与姬昌内心的霸业宏图完全吻合,所以现在,他急需这样的一个人出现,来给自己助一把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宇反倒是显得更加不慌不忙,推开姬昌的双手后,示意其坐了回去,然后亲自给其将酒杯斟满,悠闲的举起杯来,却未曾做出碰杯的姿态,只是自顾自的看向亭外那欢腾的河水。
“侯爷,我可还没应允您,出山相助啊!”似是饶有意味的道出,眼神继续看着亭外,搭在亭边的手臂,漫无目的的轻轻晃动着盛满酒的杯子,一切都显得那般随意。
先是一愣,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手中的杯子,良久之后,这才缓缓道来:“只要先生肯出山相助,荣华富贵,金银珠宝,昌自当不会吝啬。”
“哈哈哈~”
话刚说完,李宇确实突然的开怀大笑起来,自顾自的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狠狠的甩进了河流之中,随着“扑通”一声,溅起几朵小小的浪花,旋即消失在浑浊的河水之下。
“功名利禄,皆为世俗之凡尘,岂是我所图也?侯爷真的是把在下看低了啊~”
身体微微一颤,心中惊呼一声不妙,说错话了。姬昌连忙放下酒杯,带着歉意连声说道:“先生莫怪,是我的过错。”随即满脸肯定的振臂一挥:“昌予先生承诺,只要您愿意出山助我,您想要什么,我都愿意倾力相赠,决不食言。”
“哦?什么都可以吗?”李宇侧过脸来,颇有几分戏谑意味的问。
“是的!什么都可以!”言语间,姬昌的神情依旧是那般肯定。
嘴角微微上扬,李宇站起身来,恭敬的一拱手:“于我而言,其实也没什么欠缺的了。”旋即又指了指眼前的那根鱼竿,颇为兴趣的说道:“只是我这鱼竿一直钓不上鱼儿来,不知侯爷可有方法帮我解疑?”
“这......”迟疑了片刻,姬昌的脸上多了几分难堪之色,先前听那位老农就曾提及过,这姜神仙是直钩钓鱼,而且还根本没有放置鱼饵,能钓上鱼来才真的是怪事了呢!此番确实这样对自己说,分明就是假借此事,故意为难自己,以此拒绝出山相助呗!
可眼前的这白衣少年确实是有些门道,好不容易才寻得的贤才,如果丢失,那边是极大的可惜,再者说,听从他先前的言语,此人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冷酷内心和手段,若是流落他国,日后定当对自己不利。
但如此聪睿之人,既能安然悠闲的在此,定是早有准备,若是强行让南宫将军动用武力,且不说能否成功,不管结果如何,最终可能都会惹恼了对方,闹得自己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如此进退两难之境,姬昌沉默着思索着。
见对方许久未言,李宇轻声笑了笑“侯爷!您刚才不是还说什么都可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