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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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小拨穿着淡雅素衣的队伍,从城中缓缓行出。没有雍容的穿戴,亦没有华贵的服饰,甚至连一辆牛马车也不曾出现,所有的人,皆排列齐整,步行向前。

队伍的前后方皆为身型健硕且骁勇善战的士卒,共二十人,手中端着质地朴实的青铜短剑,剑柄粗短,剑身纹烙着大小均等的棱形图案,这是周氏部落统一配备的护卫短剑。

虎威将军南宫问天和左卿大夫黄天宇分别行走在姬昌的左右,随行其后的还有三五个朝中能言善辩,目光远略的老臣。

行至城门处,守城的将士们很自觉的便挺直腰杆,打开城门,庄严的目送着队伍出城而去,使得这看上去朴质淡雅的队伍依旧透露出威严的气场。

南宫问天,多年之战沙场,戎马半生,虽是部落虎威将军也,却对姬昌此次这番举措感到饶是不解,待得队伍完全行至城外后,便略显的不耐道:“此番大王亲去拜访,本就已是降低身份,今为何却还要这般素衣裹身,步行前去?他纵是有创世之才,焉能让您如此礼待?”

眼角通亮的注视着前方,被岁月雕刻的皱纹却也是难以掩盖那一双深邃悠远的目光,好似一面明镜,能够看清人心底的一切。姬昌嘴角微扬,双手一齐背在了身后,挺起胸膛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然后再重重的将体内的一口浊气吐出。“嗨~想不到城外的空气竟如此美好,吸上几口便让人谨慎抖擞,南宫将军,可别浪费了这天赐的珍宝啊!”

“这......”

身子轻微怔了怔,南宫问天不明白姬昌话里的意思,右手抬起抓着头皮,眼神楞楞的思索着,却怎么也寻不出个头绪来。

看到他这般困惑的模样,一旁的左卿大夫黄天宇,开怀的笑出了声来,手指着南宫将军,不住的摇着头,笑看着他。

虽是这般,南宫将军却也未有半点怒火,多年来二人互相协作扶持姬昌,一人主内,一人主外,一人操持军事,一人监管内政,早已是推心置腹之交。

故此,只是略显不解,迷茫的瞪着双目,整个脸上都写满了疑问,顿了顿,问道:“先生为何发笑?”

抬起的手臂缓缓收回了袖中,黄天宇不紧不慢的侧过身来,或许是感觉一路上的行程绕有些乏味,笑着对姬昌道:“南宫将军多年驰骋沙场,早已习惯了骑马出行,今莫不是走累了不成?”

咧开双唇,姬昌略微抬了抬头,爽朗的笑出声来,笑声清澈悠扬,在这宁静的原野乡村之上听得异常清楚,眼角微眯,脸庞划过一丝皎洁,对着黄天宇戏略道:“哎!黄卿家怎能如此直白道出呢?南宫将军习惯了骑马出行,此番不惯也在情理之中,卿言语应当多加委婉一些才是啊!”

看着两个人在自己面前,颇有风趣的谈笑风生,南宫问天也只得独自憨笑着,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难为的红晕,摊开双手道:“嗨~大王和大夫就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我自幼习武,哪里会因为步行而感到疲乏?只是不解大王为何要如此屈身拜访”

望着有些急上眉梢的南宫问天,姬昌终于也是止住了说笑,右手托起下巴,食指和拇指不停的挠动着嘴角,轻声哼笑,望着身旁的左卿大夫黄天宇,娇然一笑道:“不知卿可知我心意?能否替昌向南宫将军阐述一二?”

谦逊的一拱手,揣着温和的面容,眼神中折射出睿智的寒光,公堂之上,朝野之内,言行举止都讲究一个“度”,黄天宇出生贫瘠,是周国中唯一的无背景非世袭,靠着真才实学一步步晋升上来的卿大夫,虽早已是姬昌的心腹大臣,但为人行事还是能够懂的掌握分寸的,旋即俯首躬身道:“大王之心意,臣下不敢妄加猜测。”

听闻此话,那在一旁持茫然状态的南宫问天顿时就不乐意了,眉头微拧,怒目圆瞪,鼻腔中传来重重的呼吸声,略感不快道:“嗨~闹了半天,你黄天宇也是一无所知啊!我当你是知道大王此次行为的缘由,这才对我发笑呢!结果你倒好,跟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在那那我打趣,你这人,做事好不厚道呀!”

南宫问天为人大大咧咧,毫不受拘束,对于征战疆场可谓是无往不利,但对于君臣之间的细微关系,却完全每个谱子,也正因此,他很多次都惹得姬昌眉头紧锁,双拳紧握的生着闷气,若不是因为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估计早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黄天宇举起手掌来,面向南宫问天,温和的摇晃了几下。眼睛弯成月牙状,嘴角咧开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整齐的皓齿。虽然心中对姬昌今日的做法也大致能看出个明白来,但也万不敢直接抛出,更不会与南宫问天继续就这个问题而纠结下去便是了。

浅笑了几声,便故作赔礼的样子,温声道:“将军莫怪,将军莫怪!先前不过是在下与大王跟您开的一个玩笑罢了!这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倒也颇是疲乏,正好借将军之言来缓解一番情绪罢了。”

“我......”

“哎!南宫将军......”

没等南宫问天反应过来,姬昌的声音便及时的传到了他的耳畔。“将军莫要激动,改日寻个机会,我两再一同将黄大夫好好嘲弄一番不就可以了。”

“嘿~”南宫问天闻言,脸上顿时眉开笑颜,眉头紧挑,几乎就快是要做双手鼓掌之状了。“大王,您这句话说得,我喜欢~”

“这......”黄天宇面色凝重,略显尴尬,生性细腻的他可不比南宫问天那般脸皮厚不知所谓,大大咧咧惯了一般。每天舞文弄墨,畅谈天下格局,骨子里早已扎根高傲的种子,哪里还能被人当面嘲弄!这对他来说确实有些“有辱斯文”之意了。

睿智的双眸在眼眶中有规律的转了一圈,旋即平复了略显尴尬的神情,隐去不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先前那般,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拱手躬身道:“还请大王明示,替我等解开心中疑云。”

姬昌放下摆弄嘴角的手掌,再次将双手背过身去,挺起胸膛目视着前方已经出现在视线以内的渭水,微风习习,水波连连,远远望去,辽阔的湖面确是骤然被氛围两块,一边浑浊污秽,携带着大量的泥沙,呈土黄色;另一边则惊奇的清澈见底,透明如镜。

“你们看那湖水!”姬昌伸手指向道。

闻声,南宫问天和黄天宇亦是同时将目光抛向那正呈现奇异景观的湖面,心头也是不约的为之一怔,赞服大自然的巧夺天工与神来之笔。

这时,姬昌才终于缓缓道来:“渭水浑浊不堪,泾水却清澈见底,两条河流于此处交汇于一股,却并没有交互掺和,而是分的异常清楚,各行其道。”说完顿了顿,此刻,对于已到达渭水之畔,姬昌没有再让继续向前,而是就地停歇,然后继续道:“我此番前来求贤,为的是给国家寻一栋梁,他必有通天之才,能够使得国家兴盛,百姓安康,甚至是四海臣服。既如此,我又怎么能继续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显得与之格格不入呢?昌平生处事,只讲究一个【是非分明】,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都应该有个谱,行动之前去构思一番,可不可行,再去执行,正如这渭水一般,该清的则清,该浑的便浑,泾渭分明,汇而不混,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才能做好事情,我此番前来,为的是请贤出山,二位卿家,你们说,倘若我大张旗鼓,穿着雍容华贵,又怎能与之亲密交谈,做到推心置腹,畅谈天下呢?”

姬昌的一席话说完,南宫问天抓着脑袋,眼神忧虑的揣摩思索着,对这一番颇具哲学内涵的话语慢慢消化品读着。

终究还是文人骚客的黄天宇,最先解读出这其中的真谛,其实,本身而言,于他自己先前的见解,和姬昌的解释也是大同小异,几乎同调,只是不敢妄自言论罢了。此番等姬昌自己解释过之后,这才放下警惕,拱手道:“大王英明!国事当前,能够迅速找准定位,看清事情的本质,分清事情的发展意义,委身前来,穿着素衣,正是为了与高人拉近距离,减少隔阂感,增加沟通交流的契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放眼当今天下,兴许也只有大王一人而已了!臣佩服!”

如此锦上添花的一席话,说的姬昌身为欢愉,颇为得以的摸了摸灰白的胡须,和声的笑着,惹得一旁的南宫问天满眼妒忌,心中暗自念道:“就会耍嘴皮子!”

也不知何时,一身着朴素的老农,肩头扛着根老旧的树枝,末端挂着个空篮子,优哉游哉的朝着队伍走来,最终漫不经心的哼唱着耐人寻味的曲调。

“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醉里看百花深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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