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君听不懂司徒萤她们说的正统音乐和流行音乐有什么区别,她只知道司徒萤她们在批评方天鹫还有俞云舒的歌不好。
这就让沈丽君无法接受了,方天鹫跟俞云舒的歌明明都这么好听,尤其是方天鹫,是沈丽君所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所唱的每一首歌都好听得让人心碎。
司徒萤她们怎么能这样说方天鹫呢?
你们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们这样对方天鹫,就不行!
于是,气恼得俏脸涨红的沈丽君站起身来朝着司徒萤道:“你们为什么说天鹫的歌不好?他的歌每一首都那么好听,而且不仅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的,外面多少人都说天鹫的歌好听,多少人都在买他的唱片!”
“你是?”司徒萤皱着眉看向沈丽君。
平常温和待人的沈丽君此时却毫不示弱的盯住司徒萤,道:“我叫沈丽君,是天鹫的助手!”
“看你的样子,应该只是个生活助理,连个音乐人都不算吧。”司徒萤流露出不屑与其一般见识的表情。
沈丽君还想开口,司徒萤却轻轻摇头,道:“你连音乐是什么都不懂,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一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的模样,让沈丽君更加气恼了,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司徒萤的话。
却见方天鹫抓住了沈丽君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眼睛看向司徒萤,缓缓说道:“丽君虽然不懂得太高深的乐理,但她对音乐的鉴赏能力却是有的,而且她代表了普罗大众的审美,毕竟,你们不能要求每个普通人都拥有媲美科班的音乐素养。
所以说,丽君本身就是普罗大众的一个象征,你瞧她不起,就等于瞧不起整个人民群众了!”
方天鹫的话虽然缓慢平和,但每一句都很有力。
司徒萤脸色微变,道:“我没有!”
“你有!”
方天鹫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从你们的身上,我只看到四个字恃才傲物!”
“小子,你说我们恃才傲物?”司徒庆不怒反笑。
“没错,按你们所说,流行乐坛浮躁不堪,里面基本每个人都是为了名利之欲。对于这一点,我承认,而且,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名利于我,重若泰山!”
司徒庆、司徒萤还有那几个师承司徒庆的民乐艺术家闻听方天鹫这惊世骇俗的话,都忍不住面露惊色,继而转为不屑。
司徒庆指着方天鹫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要脸到家了,追名逐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么无耻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跟你这样的人共坐一堂,我都感到难受!”
那边的谭闻道等人都看向方天鹫,神色却不像司徒庆他们那么排斥,尤其是谭闻道,眼里居然有几分赞赏之色。
面对司徒庆的斥责,方天鹫没有半分惧色,身上的气势反而越发厚重。
只听他道:“你们不求名,不求利,那你们钻研民乐的目的,估计是为了将民乐这种音乐艺术发扬光大,让尽量多的人欣赏到认识到中国传统民乐的精粹,感受这种文化的伟大,对吧?”
“对!这是我的毕生心愿!”司徒庆高声喊道,身边的司徒萤还有一种民乐家都昂头挺胸,满怀的与有荣焉。
“哼!”方天鹫冷哼一声:“无耻!”
“臭小子,你说什么!”司徒庆气得哇哇大叫。
方天鹫冷然说道:“既然你们是为了发扬民乐,让普罗大众都能欣赏民乐,那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流行音乐?
流行音乐为什么拥有这么广阔的受众,为什么会受到普罗大众的喜爱?就是因为它贴近生活,能引起人们的共鸣。虽然凡事无绝对,但我敢说一句,能获得大众喜爱的流行音乐不一定全是好的,但至少有它存在的意义!
人们为什么喜欢流行音乐,就是因为它没有门槛,几乎每个人都能朗朗上口,所以流行音乐的传播才这么广这么快。
不仅是流行音乐,古典音乐同样来源于生活,不是说吗,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是艺术只是高于生活,不是高于人!
而你们呢?钻研民乐居然还钻研出优越感来了!我看你们所谓的让大众欣赏到民乐精粹,所谓的把民乐发扬光大,对你们来说,这恐怕是对普通民众的一种恩赐,一种施舍!
这算什么?这是脱离群众!这样的人,最后的下场终究摆脱不了被人们所抛弃!”
司徒庆他们都被方天鹫的气势还有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镇住了,张着嘴瞪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谭闻道一众却听得异彩连连,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司徒庆这一代艺术大家被人骂得这么惨。
司徒萤也是脸色惨白,因为她刚刚确实是看不上方天鹫、俞云舒还有沈丽君几人。
“我……我没有……”司徒庆喃喃道。
“你有!”
方天鹫一点要放过这家伙的意思都没有,继续说道:“你们不会不知道,钢琴、小提琴在国内的传播和发展要比我们的传统乐器更广更快,为什么钢琴、小提琴在人们眼里这么高大上?而像二胡这样优秀的传统乐器,在很多人眼里却成了街头卖唱的代名词?这是为什么?都是因为你们这群只知道恃才傲物还沾沾自喜的家伙!说什么要把民乐发扬光大,其实一个个都敝帚自珍!
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为什么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我们海纳百川兼容并蓄!
这些优秀传统你们不学,偏偏去学那抱残守缺的陋习,一个个故步自封裹足不前!
你们在民乐上的技艺或许很高,但是这思想境界却狭隘得很。就凭这心胸,司徒庆你这辈子都比不上谭老!
哼!一句话,你,技高而德劣!”
我擦,这小子在借刀杀人!
谭闻道听方天鹫最后竟然把自己也拉上了,还借着自己踩了司徒庆一脚,不过说实在的,这番话让谭闻道也听得非常痛快。
虽然是多年老友了,可谭闻道也觉得司徒庆确实是骄傲了,而且还把这股风气也传给了他那些徒子徒孙。
方天鹫的话语锋利如刀,而且刀刀入心。
司徒庆被方天鹫这个小辈骂得七窍生烟,浑身都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钻研了民乐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民乐发扬光大,可现在民乐在普通群众中地位不高,大家都偏向于学习钢琴、小提琴这些西乐,导致整个传统民乐的发展裹足不前。按照方天鹫的话,这竟然是他司徒庆造成的。
“真……真的是我造成这……这局面的?”
司徒庆也忍不住在心里反问自己。
看到自己师傅被骂得浑身发抖,那些民乐家坐不住了,纷纷起来指责方天鹫:
“你一个玩流行音乐,凭什么骂我们?”
“快跟我们师傅道歉,要不然我们整个民乐界都不放过你!”
面对这些斥责,方天鹫冷笑道:“还整个民乐界,如果民乐界里都是你们这样的伪君子,那不要也罢!”
“你这臭小子在说什么!”
那几个人都按捺不住了,一个个要动武教训方天鹫的样子,朗笑月等谭闻道的几个学生一见不对,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
谭闻道苦笑着对方天鹫道:“方小友啊,司徒这么大年纪了,就算你不认可他的成就,也总该尊敬老人家吧。”
方天鹫收敛气势,笑着道:“虽然方式有点不对,但我也是为了他好啊,免得他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转不出来。”
“哎,你还说。”谭闻道哭笑不得。
司徒萤扶着司徒庆坐下,一脸寒光的看向方天鹫,语气冰冷的道:“你不懂民乐,凭什么这样否定我们的努力?你有什么资格?”
方天鹫报以微笑:“同样,你不懂流行音乐,凭什么否定我们的付出?至于说资格。”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将目光落到那三角钢琴旁边红木书架上的陶埙上。
只见方天鹫走了过去拿起那两只拳头大小的陶埙,观察了一下之后,他就确认这不是工艺品,而是真正可以吹奏的埙。
看到方天鹫的举动,司徒萤讥讽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只懂得怎么用。”
方天鹫试了试埙上的发音孔,然后对谭闻道笑道:“谭老,不介意借我一用吧?”
谭闻道倒是好奇起来了,这埙是中国最古老的乐器之一,在民乐里面都非常生僻,即便是那些民乐家,都很少有人知道怎么吹奏。而方天鹫竟然会用,这就让谭闻道期待起来了。
得了谭闻道的允许,方天鹫就把这陶埙的吹孔凑近嘴边。
轻轻吸了口气,而后胸腔骤然发力,一股古朴厚重的乐声就传了出来。
埙的音色幽深古朴,悲戚哀怨而绵绵不绝,正因为这独特的音乐特质,埙自古就是人们用来祭祀的乐器。
此时自方天鹫吹奏而出的,正是这种伤怀悲凄的情绪。
在方天鹫这乐声下,司徒庆、司徒萤以及谭闻道等人都愣住了,好像一瞬间被这音乐扯进了某种莫名的情绪当中。
广阔的草原,潺潺的河流,金黄的稻田,随风而摆的枝叶,缈缈的炊烟,还有因母亲的呼唤而朝家里奔跑的孩童。
这恍若身在其中的情景,让所有人都静寂了。
是家乡。
家乡的风,家乡的田,还有,家乡的味。
方天鹫所吹奏的曲子,正是前世时音乐名家野村宗次郎的代表作《故乡的原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