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转眼到了晚上,金叶从营部打电话,约燕妮到她的宿舍来。
一步踏进门槛,却见金叶端坐在床沿上满脸阴郁。
燕妮问:“怎么了金叶,就跟吃了耗子药似的,脸色恁难看?”
金叶骂:“野猫子,你还幸灾乐祸,人家遇上流氓了。”
燕妮大吃一惊:“金叶,你不是做恶梦吧,独立团咋能跑进流氓来?”
金叶又骂:“你放屁,这种事哪好瞎咧咧,是中午闯进宿舍的,我正躺在床上打盹,他就推门进来了。”
燕妮彻底相信了金叶,目光如同燃烧的火苗:“他妈个巴子的,这流氓胆恁大,大白天都敢闯进宿舍作孽,那你认识他不?”
金叶说:“扒了皮也能认出骨头来。”
燕妮急煎煎接着问:“他是谁?哪村的?”
金叶烦躁地摇摇头:“不是哪村的,是三营的李小虎,李大吹。”
一听李小虎,燕妮木呆呆喃喃自语:“李营长,李小虎,怎么会是他的呢?”
一看燕妮犹疑,金叶加重语气:“怎么不会是他呢,就是他,李大吹。”
燕妮瞠目怔愣,许久方才收回三魂七魄:“金叶,当时你没喊人吗?”
金叶狠瞪燕妮一眼:“你傻呀,那种事咋好意思喊,一旦闹出去,双方都没面子,多不值。”
燕妮又吃一惊:“你不喊人,就甘心被他流氓了?”
金叶脸色微红,叹口气回答:“其实也不能说流氓,说流氓是骂人。”
燕妮骂:“小刺猬,事到如今,没想到你还偏向着他,可你就不想想看,女人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这个都被毁掉了,不是流氓是什么?”
金叶忽然纳闷,忽闪着明亮的眸子问:“燕妮,你这话啥意思?”
燕妮说:“你的身子被毁了,这比流氓更严重,是强奸,强奸是死罪,如果再往后说,万一怀上孽种,你怎么有脸见人,羞不死才怪。”
金叶一听这话,禁不住火冒三丈:“野猫子,听你越说越离谱,姑奶奶不少胳膊不少腿,不缺鼻子不缺眼,什么身子被毁了?又跟谁怀孽种?”
燕妮挨骂,心里更憋屈:“小刺猬,你别吃了黄连还说甜,毁什么身子你自己最清楚,怕坏名声别找我诉苦。”
话音刚落,金叶捧腹弯腰,笑得浑身抽搐打颤。
燕妮正发懵,金叶好不容易止住笑,从衣兜掏出情书递过去。
磕磕绊绊看完后,燕妮冷不丁惊叫一声:“哎呦妈呀,这小子恁流氓,满口都是花花词,还要和你亲个够,真不知臊羞。”
金叶二话没说,一把抢过情书,刷刷撕得粉碎。
谁知望着满地飘落的纸片,燕妮陡转语气:“金叶,人家小虎看上你,按理说这叫爱情,仔细想想看,这小子除了吹,其他都可人,嫁给他也不枉?”
金叶不买账,气咻咻反辩:“你是捉头毛驴当马骑,不识货,别的不说,就看那些花花词,一看就不是好家伙。”
燕妮意意思思,沉吟半天方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总得给个说法吧?”
金叶说:“对待这种臭男人,你不下狠心调理他一把,以后他还死皮赖脸纠缠你,咱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丢不起那份脸。”
燕妮说:“理是这个理,事也是这码事,可小虎说得很明白,他是长征路上走过来的老革命,无论资格和职务,都允许谈恋爱,你怎么调理他?”
金叶诡秘一笑:“这个我都想好了,你只管把他约过来。”
燕妮稀里马虎点点头,急转身走出门外。
8
一营和三营前后对齐,中间隔一片野林荒地,距离大约三百米。
燕妮赶到小虎的宿舍,小虎正在洗脚。
独立团连以上干部都知道,燕妮是金叶的铁哥们,两个姑娘性格相近,都有一股麻辣味,私下里人称金叶是辣椒粉,燕妮是胡椒面。
一看燕妮笑吟吟推开门,小虎立马猜出端倪,燕妮是受金叶支使,为情书的事当传话筒。
果然不出所料,一声招呼过后,燕妮说:“虎子哥,金叶让你去一趟。”
小虎一激动,顾不上擦脚穿袜,登上鞋子就走。
刚走出宿舍没多远,小虎问:“大妹子,叶子姐喊我干么去?”
燕妮自编自演,一本正经地回答:“刚才我也问她干什么,她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就纳闷了,小刺猬是不是勾引你?”
小虎一听这话,嘎然止住脚步:“王燕妮同志,你的文化水平特别差,用词不当,错误严重,怎么能说勾引呢,那是谈恋爱,谈恋爱知道不?”
燕妮故意装愣:“王小虎同志,燕妮同志明白了,如果这回没说错,金叶肯定和您好上了。”
小虎苦笑一声:“就算是吧,不过听起来太俗气,没有文化味。”
燕妮继续卖傻,气呼呼辩白:“虎子哥,您别横挑骨头竖挑刺,俗气的俺没好说出口。”
小虎迈开脚步,换一副嘲讽的语气问:“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词比‘好上了’更俗气?”
燕妮说:“搁在俺们村,女人跟男人好上了叫偷汉子,男人跟女人好上了叫耍流氓,不信你问小刺猬。”
小虎禁不住再次止步:“王燕妮同志,请你不要侮辱叶子姐的人格,叶子姐跟我好,是同志加爱情,爱情就是搞对象,这回明白了吧?”
燕妮扑哧一笑:“这回真的明白了,原来您想娶金叶做媳妇,不过话再说回来,我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就您这副小身价,小刺猬肯定看不上。”
话一出口,小虎抬腿就走:“野猫子,你不要长一双狗眼看人低,李小虎是谁,红军老革命,独立团三营长,小刺猬看不上我,我更看不上小刺猬。”
燕妮紧跟两步,追上小虎问:“那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小虎气冲冲呛一句:“找小刺猬教训她一顿。”
如同脚底生风,不一会走近金叶的宿舍。
小虎下意识放慢脚步,上整帽檐,下整衣襟,转过头又对燕妮说:“请你门外留步,我和叶子姐说一会悄悄话,不许别人骚扰”
燕妮应声点头:“那行,我在门外望风,给您站岗放哨。”
走至宿舍门前,小虎仰头挺胸:“报告。”
听到呼喊,金叶压低嗓门,声音急促而深沉:“别咋呼,快进来。”
小虎心花怒放,吱扭推开房门。
兴冲冲跨进门槛,却不见金叶的影子,小虎正疑讶,金叶从门后哗啦推闭房门,之后手舞树枝,朝小虎噼里啪啦抽过去。
突如其来的暴打,令小虎懵头懵脑,一边嘶声吟叫,一边夺门欲逃,不料房门早被燕妮反锁,拽不开,拉不动。
趁小虎拽门的当空,金叶又一阵抽打,收手后笑呵呵地说:“李营长,姑奶奶这边失礼了,快请坐。”
小虎扭鼻子瞪眼,气呼呼大吵大嚷:“王金叶,你凭什么打人?”
金叶依然嬉皮笑脸:“小虎子,打你是让你长记性,本姑娘名花有主,以后离她远一点。”
说者轻松调笑,听者寒风刺骨。
小虎愣怔半天,忽然来了神气:“告诉你小刺猬,你给虎子做媳妇,这是组织安排,王团长同意,你没权利拒绝。”
金叶的心咯噔打个嘣儿:“李大吹,你再重复一遍,到底是谁安排,又是哪个同意的?”
小虎声音洪亮,铿锵有力:“组织安排,王团长同意,小龙小刘当证人。”
似乎忘记了小虎的存在,金叶冷不丁扔掉树枝,急簌簌冲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