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军从滂河大桥启程不足半小时,山子、玉梅和赵大年一道,全面视察独立团四道防御阵线。
在兵力部署方面,因南北两条阵线相对狭短,易守难攻,故兵力投入数量相对减少,火力也相对薄弱。
东西两道防线距离最长,且因地势平缓开阔,易攻难守,因此各投入一个营的兵力,机炮连也被部署到东西两条阵线。
根据统一编号,东西两道防线分别为一号、二号阵地,南北两道防线编列为三号、四号阵地。
一号阵地交由三营把守,指挥员是三营长李小虎,二号阵地由二营把手,指挥员是二营长徐小龙。
三号与四号阵地由一营三连和二连防守,指挥员分别是三连长王金叶,二连长王春来。
山子有言在先,以上兵力投入只是临时布防,实战中将根据情势需要,及时作出调整。
在视察各处阵地时,山子着重检查了地下暗堡,并从隐藏在战壕内的暗道钻入堡内,模拟验试机枪手探视范围,以及火力覆盖面。
从外观上看,暗堡表面都是相对陡峭的坡地,被野草或灌木所遮掩,与周边环境浑然一体,看不出丝毫异样和破绽。
然而正是在这貌似天然的地表下,隐藏着三十五座钢筋水泥构筑的暗堡,堡内空间大约四平米。
平日里,这些暗堡的射击窗,包括通往战壕的暗道,都被乱石柴草覆盖,不知底细的人压根不会留意。
如果从分布情况来说,三十五座暗堡环绕营区防线一周,间隔距离不足二百米,暗堡内的重机枪展开扫射时,火力相互交叉,形成一道无间隙封锁线,因此也是独立团抗击敌人的杀手锏。
从阵地回到营区,三人团又查看伤病员的隐蔽情况。
为防止敌人炮击,所有伤病员皆已转移到坑道内,包括伙房炊事和马匹也都转移到专用坑道。
2
下午四时整,营区内所有参战部队召开誓师大会,山子发表讲话后,赵大年带领近八百名指战员同声宣誓——
我生国亡,我死国存,宁作战死鬼,不做亡国奴,拼尽最后一分力,流尽最后一滴血,抗战到底,始终不渝。
誓师大会一结束,独立团进入一级战备,从这时开始,一线部队必须昼夜留守阵地,于阵地就餐宿营。
与此同时,警卫排长小张接到团部指示,营区外围三道岗哨全部撤离。
晚饭过后,山子双臂扶挎在团部的案桌上。
凝神沉思一会,山子说:“玉梅,春儿第一次指挥战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你跟我去一趟四号阵地,好好敲打敲打。”
玉梅立马放下手中的茶缸:“快走吧。”
自从部队进入阵地,春儿表现得特别精神和欢快,除了吃饭的功夫,嘴巴一直没消闲,脚步一直没停顿,挨个班组、挨个暗堡强调他的作战要求。
只是分头强调不过瘾,此时春儿又把排以上干部聚拢在一起,宣讲他的作战理念,即指挥员在战斗中的作用。
于是六位正副排长与春儿面对而坐,坐在春儿两旁的分别是副连长和指导员,另一位则是连部通信员。
恰在这个时候,山子和玉梅正赶到战壕近处,清楚地听到春儿滔滔不绝的宣讲声,包括小刘和小冯在内,不约而同地收住脚步。
至于春儿前面讲什么,局外人无从知晓。
此时此刻,春儿说——
在坐的都知道,团长属驴的,是个犟眼子,一看那鸟样,三天不吃饭都觉得肚子胀,三天不喝水照样吐酸水。
但是话又说回来,犟眼子说话入死理,比方说,指挥员就是领头雁,这话就是他说的。
话说到这里,春儿陡转语气——
其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估计犟眼子就是根据这话瞎编的,意思基本差不多。
总而言之一句话,咱跟鬼子打仗,当头的就得带头往前冲,只有这样,当兵的才能跑得快,这是个死道理,不服不行。
春儿接着说——
论本事还有鬼点子,犟眼子确实有把刷子玩,这个你得服,可惜论到文化上,屁了吧,人家玉梅才是大才女。
打个比喻说,犟眼子比起玉梅来,连脚后跟的茧子皮都不如,更不说那副驴脾气,经常把玉梅气得哭,他俩犯克知道不?
冷不丁抢过通信员的水壶,春儿咕噜咕噜喝两口,抹把嘴又开讲——
可是犟眼子再霸道,却从来不敢对玉梅耍威风,为什么,就因为春来给撑腰,不信去问玉梅姐,她最佩服的人就是王春来。
今个儿顺便提个醒,以后谁敢惹玉梅不顺心,可别怪春来不客气,就算犟眼子对玉梅耍威风,王春来照样指挥金叶燕妮修理他,就不信反了他。
不曾想玉梅听到这,气得满脸通红,刚迈一步,却被山子拉住。
于是又听春儿说——
当然了,犟眼子虽说驴脾气不着调,心眼可不坏,铁嘴豆腐心,有嘴熊人,却没心思算计人。
河涯村的人都知道,从小长到大,犟眼子一直拿春来当作亲兄弟,不是吹,亲兄弟都没这么亲。
所以呢,今个顺便说一句,不管玉梅还是犟眼子,他俩的话都得听,都得顺溜溜的去服从,谁不服从就是犯错误。
春儿最后说——
上午犟眼子都讲了,这一次是独立团保卫战,关系到独立团的生与死,存与亡,也关系到独立团的耻辱和荣誉。
我就纳闷了,这些洋词儿犟眼子都从哪儿学来的,仔细琢磨一番,肯定是求玉梅教他的,事先把词背下来。
在坐的谁都不知道,王春来为什么是个文化人,那都是玉梅手把手教来的,当年许多人求玉梅教文化,玉梅就是不稀罕教,就教春来一个人。
有一次,犟眼子也找玉梅学文化,玉梅呢,却说今晚没时间,知道没时间什么意思吗,就是瞒着犟眼子去俺家,单独教春来学文化。
话再回到眼下,这次独立团保卫战,咱们一定打出样子来,让犟眼子见识见识二连的厉害,也让玉梅看春来是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历经几分钟的宣讲,无论吹牛还是瞎忽悠,大家听得开心,听得心热,一个个眉笑颜开,精神倍加振奋。
就在这时,山子冷不丁出现在壕沿上:“春,你跟我来一下。”
春儿乍一回头,隐约发现玉梅也在场,于是原本憨乎乎的大眼,此时变得更傻呆:“玉梅,你咋也来这儿了,刚才我在开会呢,讲话你没听见吧?”
玉梅说:“脚还没站稳,谁知道你在讲什么。”
春儿不由自主地舒口气:“没听见就好。”
一骨碌爬出战壕,春儿夹在山子和玉梅中间,一边走一边问:“玉梅,您找春来干么?”
玉梅说:“春来,这一仗是恶战,你一定做到指挥得当,既不能让鬼子越过阵地半步,又必须减少我方伤亡,记住了,大姐不愿再去病房看望你。”
春儿说:“放心吧玉梅姐,你的话一定牢记在心窝里。”
说话间,山子已经停止脚步:“玉梅,你和小刘小冯等一会,我跟憨蛋子去那边说说话。”
玉梅微笑着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春儿:“春来,快跟子凯去吧。”
春儿闪巴闪巴大眼睛,满心狐疑地跟随山子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