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妃直觉得自己的意图似乎被曲解了，但是她现在的思绪完全在方才佛堂内发生的事情上，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研究慕卿月究竟有什么目的，见她高高兴兴地将东西接了过去，便一副送客的姿态揉了揉额头，淡漠道：“佛珠，送慕小姐回去。”

慕卿月没想到方德妃竟然说了这么几句就开始赶人了，捧着地契愣了一瞬，这才再次行了大礼感谢方德妃几人所难，然后再佛珠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注视下走出了华清宫。

一直到坐在回府的轿子上，慕卿月还是闹不明白方德妃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战术，难道叫自己入宫只是为了将这个方家老宅的地契交给自己？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

方珑玉去世、方玫玉瘫痪、顾子茜依附顾家，方家这边只有自己还在努力地寻求为当年的惨案翻盘，但是如今就连这种复仇的机会都已经没有，因为朝廷早就已经给方家平反，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作为方家后人的她应该对圣上感恩戴德不再怀有报复之心。

谁都不知道她重活一世，定然要让某些人付出代价，当然也不会知道她对方家遗产同样抱有万分热情，并不比那些盯着这块肥肉的王孙皇子兴趣小。

这趟浑水她早就身不由己，又怎么会不珍惜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地契，终于距离那个秘密进了一步，慕卿月的心脏都在胸膛中怦怦震动，难以安静。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德妃娘娘欺负你了？”称心等在马车上，并没有允许一同跟上，所以这时候也完全不知道慕卿月在华清宫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慕卿月去了很久，回来以后就是面色难看神情莫辨，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发呆，不由急了。

“没事。”慕卿月这才回过神来，摆摆手赶忙否认，而后将地契交给称心道：“这两天将这宅子翻修一下，但是不要牵扯过大，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称心愣了愣才接过那地契，瞪大了眼睛差点就惊讶出声，好容易才憋住，压低声音道：“这是方家老宅的地契，果然是在德妃娘娘手里啊！”

慕卿月也对此表达了相当程度的震撼，但是她满脑子塞得都是德妃刚刚对自己的态度，想起之前东陵无烨也说慕少鸣在方德妃看来应该是方家唯一的男丁，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丝一毫要召见的意思，好像完全就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方德妃显然也没见着心情有什么变化，好像跟自己是每天都见，完全没有惊讶这类的情绪。

说到底，慕卿月甚至觉得方德妃是十分不待见自己的，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奇妙。

作为最后的亲人，难道不应该是像梁意濛和唐母相识那样激动万分的么，结果怎么自己一腔热血地去了，而对方却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交代完了事情就这么给赶了出来。

太逊了啊……

算了，反正赶都被赶出来了，再怎么想方德妃的态度也是无用，拿着地契赶紧将方家遗产都弄出来才是王道，到时候千万别被东陵霄给抢了先，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不管慕卿月如何想，在她走后华清宫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是在这常态的寂静之中，陡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佛珠看着方德妃手中的手炉跌在了地上，赶紧低头掩去一脸惊讶，上前仔细看着方德妃那双玉瓷般的手指并未受伤，麻利地蹲下身来，将那摔碎的手炉小心地收拾好，这才重新起身躬身询问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方德妃眼神怔忪地看着慕卿月离开的方向良久都没有动作，只是那双凤眸之中逐渐溢满了浓重的情绪，像是惊慌失措又像是强自压抑的兴奋，总之都是佛珠从未在主子眼中看到过的情绪，她甚至难以想象这位向来无悲无喜的主子竟然还会有这么人性化的情绪。

但是近日明明白白在方德妃眼神中展现出来的，便是这样一幅令人震惊的情绪，佛珠不由后退了一步捂紧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方德妃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眼神从空茫处转到了佛珠身上，语调平静道：“起来回话。”

佛珠努力镇定地站起身来，低垂着头不敢再去看方德妃的眼神。

方德妃也不在意，只是转动着桌几上的茶盏，指套在桌面上刮出让人心底发痒的刺啦声，她依旧无悲无喜，眼神也恢复了一汪深邃，语调平平：“那块龟甲，佛珠还记得是什么来头么？”

佛珠将头压得更低，从方德妃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和一小截雪白的脖颈，语调确定道：“那块龟甲是不周山那位五年前的送给娘娘的，说娘娘是有缘人，这沾了灵气的龟甲能让娘娘逢凶化吉。”

方德妃听了佛珠的话后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涂了丹蔻的菱形唇瓣抿了抿，在一片难堪的沉默后开口，声音却有些嘶哑道：“那龟甲……碎了。”

佛珠再度震惊地差点没叫出声来，只觉得自己跟在方德妃身边十多年来的修养，在这短短时间内崩坏得一干二净。

不周山那位当世主持赠出去的东西，怎么会坏掉了呢？那些不都是经过仙术加持的么？

佛珠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是看方德妃也是破为想不明白的样子，佛珠还是没敢问出口，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上首娘娘难看的脸色道：“娘娘，这事儿咱们还是压着吧，一旦被圣上知道……”

当年那位主持将这东西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方德妃，便是让圣上对自家娘娘有了些想法，但是看在方德妃专心礼佛不问世事的份儿上，并非做出什么大的举动来，但也让华清宫更加安全了些。

有了不周山的庇护，即便是圣上想对华清宫下手，也要考虑下那位的意思，这一拖便是这么多年，更何况当初那位托付龟甲的时候，还曾说过得遇有缘人这龟甲会有反应的那种话……

但是如今那块护身符一样的龟甲竟然碎了？！

佛珠打了个冷颤，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别人知道，方德妃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但是她知道，这件事若是公开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