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的消息传来,随即刘擎来请见阿梁。
“请见?”周宁一怔。
怡娘笑道:“殿下不在,可不正是大郎君做主?”
“是了,我只是想着阿梁还这般小……”周宁笑道:“快去把阿梁找来。”
稍后,阿梁换了衣裳,在前院接见了刘擎。
“……大捷的消息传来,北疆军民欢欣雀跃。值此时,本该赏赐军民酒食,可殿下不在……”
刘擎抬头,见阿梁沉稳的跪坐在上首,心中不禁暗赞:果然是殿下的种。
赏赐军民酒食?
阿梁启蒙后,先生教授过不少历史知识,他知晓赏赐军民酒食基本上就一种情况:大喜之事!
也就是国家或是皇室有大喜之事,于是帝王赏赐军民酒食。
他开口道:“阿耶击败石逆,收复关中,天下为之欢呼。”
这是基调。
啧!
刘擎在想,殿下平日里是怎么教授的,大郎君竟然这般稳沉。
“阿耶不在,但喜气却要鼓舞。”
这个同样是基调。
“是。”
阿梁说道:“可用阿耶的名义赏赐城中军民酒食。另外,赏赐六十以上老人布匹。”
“是!”
刘擎回到节度使府,把阿梁的处置意见说了。
“果然是有天授啊!”宋震赞道。
“殿下乃英主,更是明主。大郎君如此睿智,老夫看,这盛世啊!怕是真的不远了。”罗才欣慰的道。
三人大笑。
外面的官吏也在笑。
这个节度使府欢乐无比。
……
“我就是这般说的。”
阿梁回去给自家老娘说了自己的处置方式。
“用你阿耶的名义,你是如何想的?”周宁问道。
怡娘微微蹙眉,知晓王妃这是要未雨绸缪,不肯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但依旧有些不适。
毕竟,孝敬皇帝当年的遭遇太惨了。
而伪帝祖孙三代泯灭亲情,恍若兽类的残忍更是令人无法容忍。
以后阿梁要如何与殿下相处?
这是个问题。
阿梁却不知这些,说道:“阿耶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做事,不可越俎代庖。”
阿耶的是阿耶的,我不僭越。
啧!
这孩子!
周宁看了怡娘一眼,见她眼角含笑,就知晓极为满意。
“那赏赐六十以上的老人呢?”周宁问道。
“阿耶说老吾老及人之老。”
周宁心满意足的道:“去玩吧!”
等阿梁走后,她对怡娘笑道:“这孩子,真是纯良。”
……
阿梁去了自己的院子。
富贵在前,剑客优雅的在后。
他进了书房,跪坐下来。
有侍女进来,“大郎君可要茶水?”
“不要,别让人打扰我。”
“是。”
侍女告退。
理论上来说,秦王南下后,北疆做主的便是阿梁。在府中,仆从们对他的态度也越发恭谨了。
富贵走到阿梁的左侧趴下。
剑客走到他的右侧趴下。
阿梁摸着两条爱宠的嵴背,说道:
“明明可以请示阿娘的,刘公却说来求见我。先生常说上位者唯威福不容侵犯……就算是在百姓家中,一家之主的威严也不容挑衅不是。”
他挠挠富贵的嵴背,富贵翻身,把腹部露出来。
阿梁一边挠着富贵的腹部,一边自言自语。
“阿耶大捷了,还收复了关中,那日我看地图,长安就在关中之中。阿耶这是要做帝王了吗?剑客。”
剑客趴着不动。
“阿耶若是做帝王,我以后难道就会是太子?”
他的手停下了,富贵不满的蹬蹬腿。
阿梁继续抓挠。
“阿翁便是在太子位上被弄死的,伪帝的太子也被他弄死了。富贵,你说,我以后和阿耶会如何?”
富贵努力勾起上半身,舔舐着他的手背。
“痒!”
阿梁叹息,“掌教曾说,行事莫要想太多,秉承本心而行,至于结果,反而不重要。我也不知对错,不过,阿耶对我真是好啊!”
李玄和当世的父亲不同,他对自己的孩子极为宽容,许多时候更像是朋友,愿意把自己的一些事儿和孩子分享,也肯安静的听着孩子的心事,然后站在他的角度去分析。
就是不为孩子做决断。
“哎!都是权力的罪啊!”
阿梁挠挠剑客,“剑客,若是我不做这个太子呢?”
剑客伸出舌头舔了几下爪子。
“我不做,怕是要出事吧!”
“掌教当初在值房里和司业悄悄说,我以后若是不做太子,来做玄学的掌教也不错,好歹,能避开父子之间的矛盾。”
宁雅韵说想收阿梁为弟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他看惯了那些皇室倾轧,又心疼阿梁,故而想为他寻一条退路。
若是以后李玄变成了那等权力怪物,那么阿梁就果断抽身而退,去执掌玄学。
“二郎性子莽撞,若是他做太子,怕是会和阿耶闹起来。”
“哎!”阿梁叹息,单手托腮,头痛的道:“他们都把我当做是孩子,其实,我都知晓。”
“大兄!”
听到这个喊声,阿梁面色剧变。
“大兄!”
矮壮的李老二小炮弹般的冲了进来,“大兄,带我出去玩!”
不答应的话,老二怕是要发脾气……阿梁眼珠子一转,“你去问阿娘,阿娘答应了,我便带你出去!”
“好!”
没多久,就传来了周宁的咆孝。
“玩玩玩!就知晓玩!再闹腾,回头就给你请先生!”
“阿娘,哇!”
李老二在嚎哭。
阿梁叹息,“鸡飞狗跳,很是热闹。”
下午,他继续上课。
先生施正然见到他,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大郎君了。”
“同喜。”阿梁回礼,“阿耶大胜,太平之日可期。”
这是普天同庆的事儿。
施正然点头,“听闻是卫王献了夹谷关,大郎君以为此人如何?”
卫王和秦王的关系大家都知晓。
可当下卫王的身份却有些尴尬。
伪帝册封的太子。
施正然也是刻意想考校自己的学生。
“阿耶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施正然一怔。
……
秦王南下,依旧留了些虬龙卫在府中,护卫妻儿。
隼鸟往来的点早已转移到了秦王府中,有专门的虬龙卫看护。
这日清晨,负责看护隼鸟的虬龙卫去查看。
一到地方,就见一只隼鸟正站在杆子上吃食。
脚杆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有消息了!”
竹筒随即被送到了后院。
周宁正准备去吃早饭,接过竹筒后,查验了一下封口,确定没被人打开,这才开封。
解开蜡封后,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
打开。
那熟悉的字迹令周宁不禁一喜。
——关中已下,北疆令宋震留守,刘擎,罗才率大部官员赶赴长安。
这是……要组建朝堂官僚架子了吗?
周宁没想到那么快,她再往下看。
——王妃和孩子们,舅父一家,淑妃与卫王妻儿,一并南下!
“阿娘,吃早饭了。”
阿梁久候母亲不至,就来查看。一来就看到母亲手中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在发呆。
“阿娘!?”
周宁抬头。
“我们要去长安了。”
……
“这般快?”
纸条被送到了刘擎那里。
“也不算快。”
罗才知晓这些门道。
“殿下南下,一路收复了大唐北地,接着击溃石逆,此次更是收复了东疆,大唐大半疆域都在殿下的手中,可如何治理?”
罗才说道:“当下乃是乱局,若是置之不理,各地的豪强会如同山大王般的,成为土皇帝,后续清理会很麻烦。”
“名正言顺,殿下以讨逆之名入主长安,当有天下。”宋震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去长安,见证那一刻。
“北疆乃是殿下的龙兴之地,也是根基,你坐镇桃县责任不小。”刘擎告戒道:“还有北辽故地,最近老夫可听闻不少地方在蠢蠢欲动。”
“老夫许久未曾杀人了。”宋震澹澹的道。
“殿下收复天下后,百废待兴,需要许多劳力。”刘擎蹙眉道:“不要杀光,留下大半去做苦力。”
“老夫知晓。”宋震看着仿佛年轻了十岁,红光满面的道:“你等见到殿下,记得提醒殿下,早日寻了人来替代老夫。”
“你啊!”刘擎摇头,“长安不是好地方。”
“听闻你有个老情人在长安?”宋震揭他的老底,“你这是不敢去吧?”
“哪有此事。”刘擎嘴里说着,反手捶打了一下后腰。
老夫的腰哟!
越发的不行了。
罗才说道:“若是骤然而去,北地军民怕是心中不安。”
“是。”刘擎觉得自己疏忽了这个,“如此,可先放话,就说殿下思念妻儿久矣!再有,殿下那边需要人手帮衬。”
秦王对于北疆而言便是定海神针,是北疆军民心中的依靠。他率军南下是正事儿,但有妻儿留在桃县,在众人眼中,这就代表着秦王依旧还在。
等周宁带着孩子们去了长安,北疆军民那种失落的心态不好安抚。
消息随即散播了出去。
岳二在家叹息,妻子问道:“你愁什么?”
“老夫在想,长安那些棒槌,是否如当年般的好骗。”
……
一场秋雨令桃县的气温降低了不少。
天色依旧昏暗。
巷子口的丁氏却已经开始摆摊了。
摆好摊子就开始生火。
烟雾鸟鸟中,柴火燃烧的味道为这个清晨增添了许多烟火气。
一如当年李玄和赵三福站在长安城头看到的那样。
丁氏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很轻,但却很熟悉。
好像是王妃的马车。
这是王妃要出游吗?
她抬头,揉揉被烟火熏的有些发酸的眼睛。
就看到十余护卫走来,接着是马车……
好多辆马车!
这是……
秦王妃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周宁含笑道:“保重。”
丁氏行礼,脑海里懵的,“王妃保重。”
直至马车远去,她才追了出去。
“这是,要走了吗?”
车队缓缓而行。
街道上不多的行人闻声回头。
“是王妃!”
很快,城中的百姓就被惊动了。
街道两侧多了不少人。
节度使府的官员们和车队会和。
百姓沉默的看着他们。
“保重!”
一个老人行礼。
刘擎捂着脸,泪水滑落。
他在北疆多年,最好的岁月都留在了这里。
这一刻,就像是和亲人离别般的不舍。
一辆马车停下。
护卫掀开车帘。
阿梁下来,看着百姓,行礼。
“保重!”
“保重!”
大乾十五年十月,北疆节度使府官员迁徙。
秦王妻儿迁徙。
目标。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