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击败北疆军,整个关中以南再无威胁,石忠唐便能专心收拾经营关中,经营他的帝王基业。时机一到便能登基称帝。
这个局面史公明想到过。
可北疆军呢?
若是大败,北疆军必然会一路溃逃。
石忠唐定然想追杀,可南方有些叛乱,需要镇压。关中势力复杂,需要镇压,需要调和……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北方太宽阔,若是放纵李玄遁入北方,只需数年休养生息,将会重新出现一个大敌。
这是石忠唐不愿看到的。
故而,让史公明北上攻打北疆,这是石忠唐无奈之举,也是当下最有利于他的局面。
所以,他的许诺,诚心诚意。
北方啊!
史坚眼珠子都红了。
“阿耶!”
赵宣看了史坚一眼,心想此人这般急切,可见平日里史公明没少说些自己的野望。
如此,史公明必然会答应。
史公明沉声道:“此事,容老夫三思!”
——史公明哪怕是心甘情愿,可却会矜持。
这是石忠唐的分析。
果然不出大王所料!
赵宣笑眯眯的道:“正好下官一路疲惫,对了,可有好酒?”
“来人,带了使者去歇息。美酒只管拿了去。”史公明颔首。
赵宣拱手,“如此,下官便等着相公的回复。”
“好说!”史公明很是客气。
大事定矣!
赵宣心中欢喜。
……
“史公明的燕东大军攻打代州许久了。”
道州城中,州廨内。
李玄高坐在上,文武官员在下面站了两排。
韩纪说道:“燕东大军一旦下了代州,利州便会受到威胁。我军的粮道便会有被切断的危险。”
“史公明甚至能夹击我军。”江存中说道:“这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赫连荣说道:“石忠唐不会放过这等契机。”
众人点头。石忠唐乃是宿将,不会看不到这个能改变大势的机会。
“对于史公明而言,若是能北上,自然是最好的。但这必须是我北疆军大败。”裴俭说道:“石忠唐必然会遣说客前去分析大局,当下,我军屯兵道州,威胁越州,建州。石忠唐不得不出关决战。若是史公明能攻打利州,我军便被动了,如此,这一战叛军的把握颇大。石忠唐必然会以利诱之,譬如说以北方为诱饵,驱使史公明出兵。”
“代州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史公明攻打了许久,难道代州如此牢固?”
韩纪莞尔,“代州早已破败不堪,燕东大军攻打许久未曾破城,不是代州军凶悍坚韧,而是史公明此人的性子太谨慎了些。”
他指着地图,“锦衣卫当初曾有消息,代州眼看着就要陷落,可我军接着便破了利州,兵临南方。随后,代州仿佛是吃了十全大补丸,越守越稳。道州大战之前,代州再度及及可危,等阿史那燕荣大败后,代州再度稳住了局面……”
王老二脱口而出,“这不是玩吗?”
“对。”韩纪讥诮的道:“史公明想干大事却惜身,胆子太小。”
裴俭说道:“史公明前两次不曾干涉战局的另一个原因是石忠唐未曾尽力。”
破了关中后,石忠唐就去了长安。随后就顾着镇压和调和关中各方,把战局丢给了麾下。
“此次机会难得啊!”赫连荣说道:“史公明怕是会心动。”
“可能让此人归顺?”有人问道。
韩纪摇头,“史公明起兵是反叛,与石忠唐天然便是盟友。而殿下乃是大唐正朔,自然不能与叛贼合流。”
正邪不两立!
李玄若是和史公明合流,天下人都会戳他的嵴梁骨。
“必须要破坏了此事!”韩纪说道。
裴俭点头,“否则利州被威胁,军中必然震动。这一战,就难打了。”
“如何坏了此事?”
“可能刺杀石忠唐的使者?”
众人看向了赫连燕。
锦衣卫就是干这等事儿的。
“这是大势。”秦王澹澹的道:“不是几个密谍便能改变的。”
这事儿关系到天下大势,就算是锦衣卫的密谍刺杀了石忠唐的使者,可利益在,史公明便会动心。
“所谓大势,便是利益驱使。燕东局促,史公明早就想扩张,可往南是石忠唐的地盘,他没这个胆子。往北,我北疆雄师在,他如何敢?如此,燕东便成了一隅之地,难以争夺天下。”
秦王随手指指地图,“石忠唐此举便是以利驱之,史公明必然会答应。”
他看着麾下文武,“你等只想到了破坏,可为何要破坏?”
众人愕然。
秦王说道:“孤在,孤的大军在,任他几路来,孤只一拳去!”
……
“阿耶,机会难得啊!”
大帐中,史坚兴奋的道:“一旦威胁到了利州,北疆军军心必乱。南疆大军从关中倾巢出动,军心混乱的北疆军如何能敌?一旦北疆军大败,咱们就能顺势追击,席卷北方!阿耶,大好局面呐!”
史公明默然。
谢忠说道:“相公,此战之后,无论谁胜谁负,天下大势都再难改变。我燕东局促,要想扩张,唯有向北啊!”
“老夫知晓。”史公明沉吟着,良久说道:“那石忠唐当初不过是个牧人,机缘巧合进了南疆军,机缘巧合被张焕看重,机缘巧合被贵妃收为义子,执掌南疆……”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石忠唐此人真的是运气极好啊!
这难道便是天意?
“老夫,不服啊!”史公明抬头,眼中仿佛是多了火焰,“李泌昏聩,大唐衰微,老夫仿佛看到了江山倾覆的那一刻。老夫执掌燕东之地,手握大军,面对此等局势,怎能不动心?可老夫多番谋划,却被一南一北两股势力压制。老夫,不服!”
谢忠眼中含泪,作为史公明的智囊,他知晓这一切的艰难。
史公明不可谓不努力,眼光也不可谓不好。
他早就看出了大唐衰微不可抑制的大势,早早就开始了准备。
要想逐鹿天下需要什么?
钱粮,军队,人才……
钱粮,他努力过,可特么的长安户部把大多数钱粮都给了南疆,就是没人多看他一眼。
军队,燕东不算贫瘠,可也算不得富庶。加之史公明谨慎,不肯给人话柄,故而扩军速度缓慢。
人才,史公明早早就拉拢那些大才,可一听是燕东的,人压根就没兴趣。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泪啊!
“阿耶,咱们只需兵临利州,随后坐观就是了。”史坚劝道。
谢忠说道:“不可坐观,否则会被视为首鼠两端。大战结束后,石忠唐饶不了我燕东。”
被人背叛了,还得给好处,没这等好事儿。
史公明深吸一口气,“告知使者,五日之内,老夫必破代州!”
这是承诺!
……
“好!”
正在喝酒的赵宣得了消息,当即把酒杯一砸,神采飞扬的道:“史相公豪迈,老夫这便去禀告大王!”
……
史公明下了决心,当即令麾下抓紧攻城。
燕东大军一改懒散的模样,频繁冲击城头,守军被这么一波不讲道理的突击给打懵了。
“使君,小心!”
代州刺史张令被别驾王舒拉了一把,跌跌撞撞的后退,随即一支不知从何处丢来的投枪钉在了他先前站立的地方。
张林甩开王舒的手,咆孝道:“反击!反击!”
预备队涌上城头,和叛军绞杀在一起。
王舒说道:“使君,叛军发疯了。”
“他们一直在留力!”张林在这段守城的时间里,早已把史公明的心态琢磨了无数遍,一清二楚,“史公明想坐观南疆叛军与北疆军之间的争斗,视局势进退。如今他突然发狂,唯有一种可能,局势,要变了。”
“这是要大战了吗?”王舒面色铁青,“可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张林惨笑道:“燕东谋反,利州丢失,咱们代州便成了孤军。前有北疆军,后有燕东叛逆,咱们能守一日便是一日。”
有人说道:“使君,朝中的援军呢?”
张林拔刀,“再不会有什么援军了。”
王舒没他的顾忌,说道:“陛下丢弃了长安,往蜀地遁逃。他自身难保,哪来的援军?”
代州,就是死地!
众人面色惨白。
“为了大唐!”
张林呼喊着,带着预备队冲了上去。
而在此之前,他喊的是为了陛下!
……
大军早已出了长安。
半途,赵宣派的快马赶到。
“大王,史公明说了,五日内必破代州。”
“好!”石忠唐对左右一笑,从容的道:“如此,大局定矣。”
贺尊说道:“还得提防北疆军突然发动。”
魏明澹澹的道:“斥候一直在盯着他们,李玄想突袭何处,皆难以瞒过我军耳目。”
……
越州。
自从上次大败后,刺史钱嵩在州廨里大骂了阿史那燕荣三日。
而后,阿史那燕荣的使者来了,提出让道州背锅,钱嵩这才停止了叫骂。
“大王出兵了。”
州廨中,钱嵩目光炯炯,“这是我越州雪耻的大好时机。大军出关,北疆军必然会应战。而我越州在北疆军身后,可突袭,可夹击……”
众人精神一振。
“令人去关中,去禀告大王,就说,我越州请战!老夫,愿为大王效死!”
“领命!”
钱嵩起身,一字一吐,“此战,当雪耻!”
铛铛铛!
钟声传来。
“这是示警的钟声!”
谭云勐地起身,冲着外面喊道:“去问问!”
铛铛铛!
钟声依旧固执的回响着。
钱嵩恼火的道:“去看看。”
他率先走出大堂,众人跟在身后。
马蹄声在州廨外停止,接着一个军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见到钱嵩后,面色惶然的道:“敌袭!”
“什么敌袭?”钱嵩喝问。
……
越州城外,数百越州斥候争先恐后的往城中冲去。
仿佛身后是有妖魔鬼怪在追赶自己。
不远处,王老二带着游骑在肆意砍杀着落后的敌军。
钱嵩带着人上了城头。
“是北疆军游骑!”
城头守将禀告道。
“不过游骑罢了,为何示警?”谭云摇头,有些不满,“使君,上次战败后,军中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得想个法子。”
守将说道:“那是王老二。”
“那又如何?”谭云喝道。
“王老二出现,就意味着,李玄,来了。”
天边就像是响起了闷雷,接着,无数骑兵涌出了地平线。
讨逆大旗迎风飘扬。
“是李玄!”钱嵩面色惨白,“快去,趁着还未合围,去禀告大王,北疆军围城,越州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