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入空门,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人是最复杂的生物,欲望根深蒂固,想要长久清静,必须四大皆空。
戒律便是约束。
赫连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既然四大皆空,那又何必在意这些?”
老僧叫做道明,乃是南复寺的方丈。
“哎!”
道明举起剃刀,“可想好了?”
“想好了。”
“不悔?”
“不悔!”
剃刀落下,长发飘落。
门外有信徒说道:“大师,还未曾后三问呢!”
剃度之前得前三问,后三问。前面问了赫连荣一概拒绝,后三问呢?
老僧干咳一声,“既然遁入空门,四大皆空,还问什么?”
后面该问可舍得美人如花,可舍得名利如饴,可舍得口舌之欲……
归根结底,便是问你道心是否坚固。
杨玄和赫连燕来时,赫连荣已经剃度完毕,起身,冲着道明行礼。
道明把剃刀交给弟子,说道:“遁入空门,为老衲弟子。这一辈乃是慈字。你……法号,慈悲。”
“谢师父。”
赫连荣跪下拜师,由此,世上少了个赫连荣,多了个慈悲和尚。
赫连荣行礼后起身,“弟子告辞。”
这人才将剃度就走?
信徒们愕然。
赫连荣穿着僧袍走出大殿,就见到了杨玄。
他行礼,“见过国公。”
“你这……”
人才就这么走了?
杨玄心中叹息。
“贫僧法号,慈悲!”赫连荣抬头,“愿为国公效力。”
……
杨老板身边的人不少,林飞豹等人身材高大,赫连燕和姜鹤儿身材较小。老贼猥琐,王老二憨傻……
今日却多了个和尚。
“这是……”
姜鹤儿眨巴着眼睛,“你是……赫连荣?”
“正是贫僧。”
赫连荣行礼。
杨玄有些头痛。
“出家了,赫连荣出家了。”
姜鹤儿就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的唧唧喳喳。
进了值房后,杨玄问道:“怎么想着出家?”
“贫僧觉着,世间有些假。”
“这个世界是假的?”
“是!”
“小玄子,这人是个人才啊!”耳边朱雀说道:“那个世界有人说世界便是造物主的游戏,所有人都是一段程序。人类在蝇营狗苟,却不知一切都是造物主在操弄。”
老子就是一段程序?
杨玄掐了一下大腿……程序会大腿青紫吗?
“贫僧如今就指着一件事活着。”
“说说。”
“把这个假的世间翻个个。”
“什么意思?”姜鹤儿不解。
身后,赫连燕幽幽的道:“谋反!”
杨玄也愣住了,看了一眼韩纪。
他一直觉得韩纪就已经够疯狂了,可如今看来,老韩算是含蓄的。
“国公,造反吧!”
慈悲和尚认真的道。
……
“使君,造反吧!”
泰州州廨中,沉长河目光炯炯,“皇帝驾崩,新君年幼,主少国疑之际,朝中却有乱贼在窥探。大长公主虽说有大义在,可一介女子能成什么气候?此时乃是最好的时机。老夫以为,当起兵……”
林骏在看着地图,“老沉,莫要小看了女人。”
“不是老夫小看女人。使君,当下的局势在巨变,极北之地,舍古人已然崛起,老夫敢打赌,宁兴无法扑灭舍古人谋反的火苗子。
另外,杨玄虎视眈眈,只等大军休养生息后,定然会再度出击。
下一次……老夫断言,他必然是攻打咱们。使君,与其和他死拼,不如突袭宁兴。”
“你把江州当做是死人吗?”林骏看了沉长河一眼。
“我军从仓州右侧急速而去,就算是江州守军发现,他们可敢追击?可敢调动大军回援?杨玄在侧,他们不敢!如此,只需突袭宁兴成功……”
“突袭成功之后呢?”
“拿住小皇帝,挟天子以令天下!”
“你想的倒是不错。”林骏澹澹的道:“可一旦失败,大军就成了孤军,丧家之犬。”
“可总比坐以待毙好啊!”
沉长河琢磨了许久局势,发现三州之地如今就是个死局。
唯一破局的机会便是突袭宁兴。
“为何不想着突袭桃县呢?”林骏问道。
沉长河苦笑,“老夫怕了。”
“怕了杨玄?”
“是,赫连督谋划了半年的突袭,声东击西……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最终却大败。当初有人说,杨玄便是偷袭的祖宗,老夫,信了。”
“硬碰硬呢?”
“老夫以为,不敌!”
三州正在疯狂扩军,但和庞大而且强大的北疆军相比,沉长河觉得胜算渺茫。
力不如人,奈何!
“此事,我自有主张!”
沉长河叹息告退。
晚些,一个随从进了值房。
“郎君。”
林骏抬头,“那边可是有话?”
“是。”随从放低声音,“宁兴那边,大长公主辅左新君颇为顺遂……”
时光流逝,林骏仔细听着。
“……如今机会大好,不过,大长公主颇为警惕,对城中防御颇为看重,都派了心腹把守。”
“看来,还得要外力。”
“是!”
随从看了林骏一眼,眼中有崇拜之色。
林骏思忖了一番,“可能刺杀大长公主?”
随从摇头,“大长公主如今就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家中,一个是宫中,一路身边都有好手护卫,很难下手。”
“是担心一旦下手失败,弄不好她便会豁出去吧!”
“是!女人,总是会有些疯狂。”
“既然刺杀不能,那么,就筹谋突袭吧!”
“是!郎君可有交代?”
林骏想了想,“不要想着去拉拢城防的将领,会打草惊蛇。最好是……在江州一线安插人手,到时候接应。”
“是!”
“就一个字,快!”
“是!”
随从告退。
林骏走出值房,看着桃县方向,微笑道:“我等着你。”
……
詹娟本以为上午能见到那人,没想到却没见成。
“怡娘陪着大郎君去了玄学,晚些回来。”
“怡娘是谁?”
……
怡娘今日被阿梁拖到了玄学,说是来看热闹。
“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怡娘倒是不在意什么詹娟,可在后院待久了,不大习惯热闹。
“去看看就知晓了。”
一行人到了玄学山门外。
“大郎君来了。”
山门外的弟子笑嘻嘻的行礼。
“嗯!来了!”
阿梁很是豪迈的摆摆手,“我要进去!”
“进吧!”
阿梁回身,“怡娘,我们走!”
“好!”怡娘含笑看着小大人般的阿梁,不禁想到了当年的杨玄。
那时候的国公,可真是乖巧。
今日玄学内部给新弟子行入门大典。
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在那里!”带路的弟子指着大殿。
“我知道。”阿梁对玄学熟悉的就像是自家一样。
怡娘含笑被他拖着前行。
到了大殿外,里面站着几排教授和弟子,宁雅韵主持大典。
“大郎君,请进。”
弟子和阿梁相熟,带着他进去。
“大郎君来了?”
“嗯!”
教授和弟子们含笑和阿梁打招呼。
阿梁小大人般的昂首挺胸,走到了宁雅韵身边。
宁雅韵还是贼心不死啊!
怡娘笑了笑,觉得他是在白费心机。
“怡娘!”
身后传来了安紫雨的声音。
怡娘回身,“安司业。”
安紫雨说道:“大典还得要些时候,要不,喝杯茶?”
怡娘心中微动,“也好。”
玄学内部依旧延续了国子监的风格,楼台几座,小溪潺潺。
不过没法和国子监的奢华相比,规模也不如。
二人进了一个亭子,安紫雨说道:“你先坐坐,我去弄了茶水来。”
怡娘知晓,这是有事儿要说。
她安之若素的坐在那里,看着亭子外的景致。
玄学子弟洒脱不羁,用杨玄的话来说,便是上能享受国子监的富贵,下能干苦力挣饭钱。
这样的能伸能屈,倒也洒脱。
耳畔有虫鸣,也有鸟儿的鸣叫。
远处,大殿内传来了乐声。
玄学的曲子宏大,且不乏令人心中宁静的元素。
怡娘眯眼听着,想着最近的事儿。
原先她是想让章四娘去伺候杨玄,可如今看来,杨玄却对章四娘没兴趣。
这位郎君和别的贵人不同,在别的贵人眼中,女人就是个工具,生儿育女,为自己排遣寂寞。
只要姿色不错就能收了。
但杨玄却不同,他要看顺眼了才会收。
花红和言笑刚开始还有些奢望——作为女主人的侍女,她们还有个职责,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去服侍男主人。
但杨玄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这二人。
最后,还是吴珞占了便宜。
还是少了些!
不过北辽那边多了个孩子,倒也不错。
以后……上次谁提及了那位南周珍宝,说是天下绝色,唯有帝王方能配得上。
那不就是国公吗?
怡娘笑了笑,琢磨着以后为国公寻摸些女子。
至少得是好生养的。
杨玄一直说孩子已经够了,可在怡娘的眼中,还差得远。
继承帝位是够了,可和庞大的宗室相比,还差得远。
孝敬皇帝那一支在他离去后就没落了,两个儿子在长安活的和鹌鹑似的。关键是,怡娘知晓那二人以后和杨玄不会是一条心。
既然不是一条心,那么就算不得自己人。
当初高祖皇帝便是多子多孙,还得意的说以后宗室就能抱成一团,抗衡外臣和世家门阀。
可时光流逝,他的儿孙渐渐疏远了。
宗室不再是帝王的助力,而是麻烦。
这也是当年孝敬皇帝建言革新宗室规矩的理由之一。
哎!
既然这些人不管用,那便另起炉灶!
只是,还得要国公多生孩子才行!
只靠着周宁自然不成,还得要多些女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
“怡娘!”
“宁掌教?”
怡娘有些诧异。
宁雅韵步入亭子,坐在她的对面。
“宁掌教这是故意的吧?”
怡娘的斗争经验何等丰富,只是琢磨了一下,就知晓今日是个局。
“宁掌教蛊惑大郎君把我带到玄学中来,又让安司业把我带到此处,显然,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之事要说?”
“正是!”
宁雅韵看着她,“老夫有个方外好友,前几日他来北疆探望老夫。他那边倒是香火鼎盛,往来无白丁。他提及一事,孝敬皇帝存世有三子,二子在长安不敢动弹,还有个孩子,当初被杨略带去了南方。”
“宁掌教提及此事作甚?”怡娘从容问道。
宁雅韵说道:“和他说这些事的乃是当年的知情人,如今的权贵。那权贵说,当初把那个孩子抱出宫中的女官,叫做……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