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迪觉得，在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斯卡雷特的语调，竟然和那时候的露露缇雅有些相似，甚至就连内容也有着诸多相同——在她们的眼中，人间大陆翻来覆去的毁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也似乎证明了这一点。但罗迪无论怎样都不能理解，毁灭与崩坏了千万次的世界，难道就无法找到规避的方法？

没错，作为智慧生物的发源地，人间大陆和另外两个大陆，甚至在这之外的哀叹大陆对比起来，都小到或许只有某个国家行省的地步，并且各类资源都相对贫瘠。但智慧生物之所以被称为'智慧';，就说明他们会思考、有理性，懂得在利弊之间做出取舍，因此，当他们发现身处的世界已经岌岌可危时，为何还要继续肆无忌惮地汲取所剩不多的资源？

"罗迪，你很疑惑吗？"

听到了耳边娴静的声音，罗迪抬起头来。

只见斯卡雷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的，我很疑惑。"

罗迪老老实实地答道，虽然在人间大陆发生着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的怀疑是无效的，但他仍然无法想通这其中的道理。

"你的疑惑是正确的。"

斯卡雷特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意外。

"我刚才所说的'弓弦理论';只不过是一种可能发生的论证罢了——即便一个人的'恶';能够与十个人的'非恶';相抵消，但是在面临共同的敌人时，即使不是同组的智慧生物们，也并非不可能联合起来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说到这里，斯卡雷特微微一笑。

"这个共同的敌人可以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种族，当然也可以是难以抵挡的天灾，只要智慧生物们真正意识到危险与毁灭，那么即使无法逃避'弓弦';的命运，也能够从理论上无限延长毁灭那刻的到来。但是...弓弦理论有着它必须实现的理由，所以它必须轮回不休地持续下去，直到达到目的的那天：这背后当然免不了三大种族的联手推进，但如果发生了连他们也无法解决的状况，那么，就要看我们的了。"

"什么？"

罗迪显然对于斯卡雷特的陈述不太理解，一时半会没能拐过来弯。

斯卡雷特却是没有再做出解释，而是轻笑道："在这之前，我们还是继续那段只讲了一半的故事吧。"

轻柔的声音再次不疾不徐地响起。

"阿屠苏大人是神灵界的初代神使，同时也是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世界的创始者。但他并非从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阿屠苏大人的过去是来自第七代蒙克族中的'修仙者';，更是那个时代最为明亮的夺目光辉。就在第二十三纪元的末期，三座世界即将破灭的前夕，亿万生灵苟延残喘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幸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阿屠苏大人渡过了'修仙者';眼中必死的'大乘天劫';，然后...用那代蒙克族的话来说：羽化登仙，逍遥无极，不复所踪。"

"事实上，阿屠苏大人的确渡过了据传有九重雷劫的磨难，但他并没有成为'修仙者';口中逍遥自在、无须顾忌的'仙';，而是在那之后受到了来自世界的强烈排斥，包括身体、灵魂甚至存在感在内的一切，统统都被抛弃到了你所熟知的世界之外之外，然后来到了一个从未有前人来到过的陌生地方——"

"就是这里。"

斯卡雷特指了指坚固牢靠的地面，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广场中央的光点。

"这个世界本不应该由我们踏入，因为这里是神的领域。自从世界诞生以来，神明就在这片其本身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注视着下界、注视着被人间大陆本源同化着的每寸土地、每个生命——这里，是时间的世界。"

"时间？"

罗迪脱口而出，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时间也能成为世界的，这两者间根本没有丝毫联系在一起的可能！

"这并不难理解，罗迪，尤其你已经得到了神使的资格。"

斯卡雷特轻轻抬手，罗迪的眼前便立即出现了微小但明亮的光点。

然后，她的手指轻轻滑动，这颗舞动精灵般的光点便调皮地跟随着手指的轨迹飞舞起来，并在空气里划出了无规则但清晰明朗的线条。

"你看，如果将这枚光点比作世界，那么这枚光点在移动的时候，是无法回过头看到自己的轨迹的，更加不可能倒行逆施地回转运行；甚至，身处于这个世界里的生物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光带和轨迹——然而倘若某个存在从光点的世界里脱离出来，并且看到了在先前那个世界根本未曾听闻，也无法理解的事物，那么他就会对光点身后拖行的光带感兴趣，然后发现光带上的每一点，都是在先前光点上路经过、以及见过的。然后，它或许会尝试介入这条轨迹，甚至尝试去改变它——"

"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手控制着光点运行，我主宰并且引导着光点的一切，那么对于光点里可能存在的世界，我就是代表着规则的神明。而那个从光点里脱离出来的渺小个体，如果我没有能力去阻止它、甚至已经没有能力去干涉光点的运行时，它或许就会对我和以我为神明的光点产生影响——"

"如果它那么做了，它就是神使。"斯卡雷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罗迪却似乎听出了急促，"...游弋于现在和过去的轨迹，并不停通过改变这些轨迹，引导整个偏移的世界走上正确的方向，这就是作为神使所要承担的责任。至于神使们所要引导的世界，就是广场中央的、你所看到的那枚零体积的光点。"

罗迪张大了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片空间就是下界和时间的交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你所站在的位置、你所呼吸到的空气，实际上都是阿屠苏大人创造出来的假象，同时也是神使们永久的家园——世界是支离破碎的，空间是假的，罗迪·亚伦，这就是你所要面对的东西，同时它也将会成为你永久的使命。"

"可是...可是！"

罗迪忽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将光点的轨迹改编，光点不会到达之前的位置，那个从光点出来的存在，岂不是从未出现过？又怎么能够离开光点去改变轨迹呢！"

他急忙问道。

"正因如此，所有神使在成为神使的时候，就已经和所在的世界斩断了全部关系，否则只要有任何地方被'光点世界';所桎梏，就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并来到这个世界。阿屠苏大人离开了光点的世界，然后在神明即将放弃这个世界的时候，改变了世界运行的轨迹——然后，旧的世界被抛弃了，并且从未存在过，再然后，新的世界诞生了。"

斯卡雷特缓了缓。

"最后，阿屠苏大人留在了这个世界，然后创造了这个世界除了点和线之外的一切，并且在无数的时间里守护着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里面的神明，和令他们束手无策的点线世界。换句话来说，阿屠苏大人和神使们共同监视着时间，因为连接着世界间变化的，在空间之上的存在，便是时间。"

"这就是阿屠苏大人的故事。"

斯卡雷特说道。

然而，罗迪没有作出回应，因为此时的目光充满了错愕和...恐惧。

"从未...存在过？"

他带着颤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