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矮人又咧咧嘴,友好地拍拍她的肩膀,“来吧,希瑞,帮把手。这药得现做。俺照外婆的方子捏点药丸出来,什么样的肠胃疾病都能药到病除。”
他打开包裹,取出块泥炭一样的东西,还有个小巧的陶制器皿。希瑞好奇地走上前去。
“要知道,希瑞,”亚尔潘说,“俺外婆知道她的药无人可比。不幸的是,她相信大多数疾病的源头是懒惰,而治疗懒惰,最好的方法是用棍子。对俺和俺的兄弟姐妹来说,她把这招当成了预防疾病的手段,有事没事就揍俺们一顿。她就是个又凶又丑的老太婆。有一次,她突然给我一大块抹了油和糖的面包,俺吓得一哆嗦,把面包弄掉了,结果外婆狠抽了我一顿。那个恶毒的老婆娘。然后她又给了俺一块面包,但这回没加糖。”
“我外婆也打过我一次。”希瑞理解地点点头,“用鞭子。”
“鞭子?”矮人大笑,“俺外婆直接上鹤嘴锄的锄柄。不过怀旧到此为止吧,咱们该做药丸了。拿着,把这撕开,揉成小团。”
“这是什么?又黏又脏……噫!……,好臭!”
“这是发霉的油粕面包,超级好的肠胃药。揉成小团。再小点儿。这是给女术士吃的,不是喂牛。给俺一粒。很好。现在,咱们把这小团子揉进药里。”
“噫...”
“臭吗?”矮人把朝天鼻凑近那只陶制器皿,“不可能啊。哪怕放了一百年,碾碎的大蒜和泻盐也不该发臭嘛!”
“太臭了,呸。特莉丝不会吃的!”
“那就用俺外婆的法子。你捏住她的鼻子,俺把药丸塞进去。”
“亚尔潘!”杰洛特抱着女术士突然走出黑暗,“别乱搞!小心我也往你嘴里塞点什么。”
“这是药!”矮人生气地说,“很有疗效!霉菌、大蒜……”
“没错。”毯子里的特莉丝呻吟道,“是真的……杰洛特,这药应该能帮到我……”
“听见没?”亚尔潘用手肘碰碰杰洛特,自豪地冲特莉丝翘起大胡子。后者费力地吞下药丸,满脸殉道者的表情。“聪明的女术士,她知道啥东西对她有好处。”
“你说什么,特莉丝?”猎魔人凑过去,“哦,我懂了。亚尔潘,你有白芷吗?或者藏红花?”
“俺去瞧瞧,找人问问。俺给你们带来些水,还有吃的……”
“多谢。不过她们更需要休息。希瑞,躺下吧。”
“我去给特莉丝的敷布沾点水……”
“让我来吧。亚尔潘,我想跟你谈谈。”
“到火堆边上。俺去开桶酒……”
“我只想跟你谈谈,不需要别人旁听。完全不需要。”
“当然,俺听着呢。”
“你们在护送什么?”
矮人抬起锐利的小眼睛,盯着他。
“国王的货物。”矮人缓缓地、不容置疑地说。
“我也这么认为。”猎魔人对上他的目光,“亚尔潘,我问你这些,并非出于不恰当的好奇心。”
“俺知道。俺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支护卫队,确实……唔……有点特殊。”
“那你们的货物是什么?”
“咸鱼,”亚尔潘满不在乎地说,不动声色地修饰他的谎话,“饲料、工具、马具,各种军需零碎物品。温克是国王军的军需官。”
“如果他是军需官,我就是德鲁伊了。”杰洛特笑道,“不过这是你的事——我没有打探他人秘密的习惯。但你也看到特莉丝的状况了。让我们随行吧,亚尔潘,让她睡在一辆马车里,只要几天就好。我没问你们要去哪儿,因为这条路径直向南,到莱克希拉河之前没有岔路。而到莱克希拉河,还有足足十天路程。到那时,特莉丝的高烧也该退了,应该也能骑马了。就算她没好,我也可以在河对岸的镇上落脚。让她在马车里待十天吧,有充足的御寒物、热腾腾的食物……拜托了。”
“可下命令的人不是俺,是温克。”
“我不相信你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力。护卫队的主要成员都是矮人,他肯定会考虑你的意见。”
“这个特莉丝是你什么人?”
“都这个时候了,她跟我的关系很重要吗?”
“这事本身不重要。俺问你这些,恰恰出于不恰当的好奇心,因为俺想在酒馆里有些新的谈资。不过杰洛特,不管俺怎么看,这个女术士都相当喜欢你嘛。”
狩魔猎人勉强的笑了笑。
“那个女孩呢?”亚尔潘朝希瑞偏偏头,她正在羊皮下扭动着身子,“是你女儿?”
“对!”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我女儿,齐格林。”
黎明时分灰白色光线照在了希瑞的眼睑上,潮湿的空气弥漫着雨水和雾气的味道,她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好像才过了一分钟,她勉强睁眼眼睛,清晨的阳光还没有那么刺眼。
杰洛特扶着特莉丝走到她身边躺下,他刚刚带特莉丝去了灌木丛。希瑞看到杰洛特的黑眼圈,很显然他一晚上都守着特莉丝没有合眼,不停得给发烧的特莉丝换水换毛巾。
“吵醒你了吗?希瑞。”杰洛特轻声说道,“天色还早,睡吧。”
“特莉丝怎么样了?”
“好多了...”特莉丝有气无力地呻吟,“好多了,不过....听着,杰洛特...我想...”
“什么?”狩魔猎人往前凑了一点,不过特莉丝已经睡着了。狩魔猎人帮女术士盖好毯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跳下了马车。
希瑞听到了整个营地传来的声音,马蹄声,木头的响动,还有咒骂声,以及亚尔潘粗犷的嗓音,温克冷静的嗓音还有杰洛特特有的冰冷的声音。
“这件事,我不完全反对。”温克宣称。
“太好了,”矮人快活地说,“就这么说定了?”
温克稍稍抬起手,表示还没说完。他沉默片刻,杰洛特和亚尔潘不耐烦地等待着。
“问题是,”温克终于说道,“如果车队没能安全抵达,掉脑袋的可是我。”
他再度沉默,这次没人插嘴,没人提出质疑——跟专员说话时,你得习惯每句话之间漫长的停顿才行。
“我要确保它安全抵达,”过了一会儿,他续道,“还要及时抵达。而照看病人可能会拖慢我们的速度。”
“咱们的速度比预计的快。”停顿良久后,亚尔潘信誓旦旦地说,“咱们会比预计时间更早赶到,温克阁下,咱们不会超过最后期限的。至于安全……俺不认为猎魔人的同行会影响安全。这条路穿过树林,直通莱克希拉河,左右两边都是蛮荒的树林。俺听说林子里游荡着各种各样的邪恶生物。”
“的确。”专员赞同道。他直视猎魔人的双眼,似乎在掂量要说的每一个字,“在科德温的森林里,我们可能会遇见某些邪恶生物,而它们又是被其他邪恶生物煽动的。他们很可能会危及我们的安全。亨赛特王清楚这一点,因此授予我招募勇士加入武装护送队的权力。怎么样,杰洛特?这一来,你的问题就解决了。”
虽然杰洛特愿意报答矮人们的恩情,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把剑用于杀戮所谓的邪恶生物,在他看来人类并没有比非人种族优越多少。幸运的是,正值的温克认为如果以恩情要挟狩魔猎人是对自己的侮辱,并且让特莉丝坐进马车里赶路。
希瑞听着单调的令人发困的马蹄声,不过亚尔潘的大嗓门让她清醒过来。
杰洛特和亚尔潘坐在车夫旁边,喝着啤酒谈论政治话题,主要是亨赛特王的意图和计划,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行动:亨赛特王打算支援邻国亚甸的德马维王,因为亚甸正面临战争的威胁。
杰洛特对区区五车咸鱼能怎么帮助亚甸守军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亚尔潘装作没听出杰洛特的嘲弄,解释说某些品种的鱼十分贵重,所以区区几车咸鱼就足以雇佣一个全副武装的阵队征战一年,而每一个全副武装的连队都能带来可观的帮助。杰洛特为他们的行动如此隐秘而感到惊讶,但矮人回答说,这本来就是个秘密任务。
特莉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弄掉了头上的敷布,还含混不清地说着梦话。她叫某个叫科文的家伙把手拿开,又立刻宣称命运无法逃避。最后,在声称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变种人之后,她安详地睡着了。
杰洛特问起“掠夺者”的近况,矮人说他不知道,矮人问起了一个名叫叶奈法的女人,这次杰洛特沉默了。矮人喝了几口酒,开始抱怨叶妮芙到现在还在记恨他,虽然那些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还说在苟斯·威伦遇到了叶奈法,叶奈法威胁他要让他的屁股长出草。
就在希瑞菈打起瞌睡的时候,她听到亚尔潘的大喊声。
“哦,是啊!这么说你知道?这就是俺的决定!”
“小点声儿。”猎魔人安静地说,“车上还有个生病的女人。你要明白,我不是在批评你的决定或决心……”
“是啊,当然啦。”矮人讽刺地说,“你只是心照不宣地笑笑而已。”
“亚尔潘,作为朋友,我只是警告你:无论哪方都唾弃骑墙派,至少会投以猜疑的目光。”
“俺没骑墙。俺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但你始终是个矮人。你对这一方来说是异类,是外人。而另一方……”
他闭了嘴。
“好啊!”亚尔潘咆哮着转过身,“好啊,继续说,你还等什么?尽管说俺是叛徒,说俺是人类的走狗,说俺为了几块银币和难吃的食物就去对付为自由而战的同胞!哦,说啊,说出来。俺不喜欢听人含沙射影。”
“不,亚尔潘。”杰洛特平静地说,“不,我什么也不会说。”
“哦,是吗?”矮人赏了拉车的马一鞭子,“你不想说?宁可这么盯着俺笑?一个字也不想说,对吗?可你却能对温克说:‘请别指望我的剑。’多傲慢啊,多么高贵又自豪啊!让你的傲慢跟该死的自尊都见鬼去吧!”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不想掺和这场冲突。我想保持中立。”
“这不可能!”亚尔潘大喊,“你不可能保持中立!你还不明白吗?对,你什么都不明白。滚,滚下俺的马车,骑上你的马,带着你中立的傲慢滚出俺的视线。你让俺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