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扬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洗漱一番,准备上床休息一下,有道童来报,有贵客拜访。
来人是徐晋徐公子。
徐氏与紫阳观历代观主都有交往,可以说是世交,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明末,自从徐氏十多年前将大本营搬到燕京,徐大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赵信扬,两人交情极深。
赵信扬自幼长在道观中,即使是观澜先生的唯一弟子,也不免要受到清规戒律的约束,在道观内,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触犯戒律。徐大少则给他提供了机会,比如在郊外的私家别墅里,大门一关,在里面胡天黑地的,外人是看不见听不到。
对于赵信扬,私下里徐晋从来不称他为道长或者师父什么的,他们二人兄弟相称,赵信扬为兄,徐晋为弟。
“徐兄弟,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来到我这小庙?”赵信扬将徐晋迎入自己的书房。
徐晋吊儿郎当地坐下,笑道:
“忙倒是忙,不过人总不能被事业拖着,连找乐子的时间都没有,就是挣个世界首富又有什么意思呢?咱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了,我特意安排个人在紫阳观门口守着,你一回来,我就得信来了。”
“你倒是洒脱!”赵信扬道。
不过,他倒不是羡慕徐晋。赵信扬绝不会做那种隐居深山,每日粗茶淡饭,皓首穷经的苦修士,偶尔享受一些也是可以的,但作为修士,对力量的渴望和对长生的追求,永远是第一位的,其它都是次要的。
“赵哥,今天到我那去,兄弟给你接风,洗洗晦气。”
赵信扬闻言,眉头一挑,暗道自己这一趟太乙之行,恐怕成了笑料,连徐晋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不过伸手不打人笑脸,他换了身便装,上了徐晋的座驾。
奔驰车挂着警牌,响着警灯,一路横冲直撞,畅行无阻,一个小时不到便行至西郊的香山脚下。
这里属太行北端余脉,层岚叠嶂,风景优美,一座座私家别墅矗立在浓荫掩映之下。同时,这里也是燕京权贵也是全华夏权贵们私宅最集中的地区,如果不能在这香山脚下拥有一座私第,那绝对称不上是华夏顶级名流。
徐晋的别墅占地颇大,内部功能设施齐全,极尽奢华。除了女人,徐晋很少带外人来此,连徐氏家族内的人也不例外,但赵信扬是这里的常客。
徐晋尊重赵信扬,甚至有些巴结的样子,因为他尊重的是赵信扬作为修士的实力,更是因为他背后紫阳观观澜先生的实力。
徐晋的别墅里今天却早有一个人在那等着,那人年近七旬,身量很高,一袭华夏式的春装,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呵呵,赵哥,我介绍一下,这是冀北薛云薛老先生。”徐晋道。
赵信扬瞥了徐晋一眼,心里颇有不喜,又看了看一旁始终以徐晋保镖状态存在的薛人怀一眼,对薛云施了一礼道:
“紫阳观赵信扬,见过薛前辈。”
薛云作为修行界早就成名的人物,赵信扬给予他应有的尊重,只是他不明白这薛云为何在这等着自己,还通过徐晋搭桥。话说他跟其长子薛人怀也是相当熟悉的。
“哈哈,早就听说过赵贤侄的大名,闻名不如见面,贤侄果然是年轻一代的鳌头!”薛云的嗓门极为洪亮,说的也挺让人受用。
“薛前辈过奖了,晚辈自记事起,就久闻前辈的英名,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定当以茶代酒,多敬前辈几杯酒。”赵信扬寒暄道。
徐晋见赵信扬没有当场翻脸,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他深深地知道赵信扬骨子里是个十分骄傲的人,只要认定你不是跟他同一个层面的人物,根本就不会理你。
薛云并没有立即表明来意,跟赵信扬聊着一些江湖趣闻,东拉西扯,加上徐晋在中间穿针引线,气氛倒是十分闲适轻松。
见用餐的时候差不多了,徐晋吩咐下人上菜,将薛云和赵信扬引到餐厅就座。赵信扬在饮食上十分自律,绝不沾荤腥和酒类,但食不厌精,怎么精细怎么来。
徐晋邀他来做客,当然会在菜蔬上十分用心,就是一道看上去极普通的酸白菜,也经过大厨的妙手,费尽心思,精心烹饪,滋味自然极佳。
赵信扬以茶代酒,连敬了薛云七杯。薛云每每一干而尽,极为豪爽,绝无拖泥带水,这让赵信扬在心里对他评价又高了几份。
待宾主吃喝差不多,徐晋又将他们引到客厅,命人奉上极品雀舌。
见薛云仍然迟迟不进入正题,赵信扬心里暗笑,也不着急,口中说道:
“听说薛前辈第三子人杰师兄失踪近一年,最近可有线索消息?”
薛云闻言,脸色一暗,叹道:“还没有消息,我现在只知道他最后消失在西秦省太乙县,然后便如人间蒸发一样。”
“会不会是前辈仇家?”
“仇家,老夫倒也想过,但人杰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不敢说他是绝顶高手,至少比不上贤侄,但整个修行界能困住他甚至杀了他,并且让他来不及发出求救信息的人,恐怕极少。”
“我们三兄弟当中,人杰的综合实力虽然是最弱的,但要说逃生的本事,我是拍马也赶不上的。”一直沉默不说的薛人怀插话道。
赵信扬忽然发现今天的聚会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无论是薛氏、徐氏还是他赵信扬,都曾在太乙县这个地方折戟沉沙,一想到自己兴冲冲地赶赴太乙山,然后灰溜溜地被赶回来,赵信扬心中的无名之火便燃烧起来。
“诸位,太乙山那个地方,有些邪门啊。”徐晋至今仍心有余悸,那个裸。照事件让他徐大公子丢尽了脸,在燕京的权贵圈子里成了笑柄,这比赌钱输了全部家当还要令他不痛快。
薛氏消息灵通的很,薛云自然知道徐晋在那吃了闷亏,也知道赵信扬不久前刚败于吕诚志之手,那吕诚志也成了位炼气士,真正踏入了宗师的境界,虽然很好奇,但聪明的没有追问,因为他今天来到这里陪着小辈们东拉西扯,不是来打听消息的。只听薛云说道:
“赵贤侄,我今天借徐公子的宝地,是来找你谈一项买卖的。”
“薛前辈,我是出家人,不懂得做生意。”赵信扬不动声色,看神情明显是等着下文。
薛云呵呵一笑道:
“这个世界其实很公平,因为一切都可以用来做交易。赵贤侄不妨听老朽唠叨一番。”
“那晚辈洗耳恭听。”赵信扬耐着性子,点点头。
“你听说过秦盟主之死的经过吗?”
薛云的话让赵信扬大吃了一惊,关于前任古武盟主秦祖海之死的事情,江湖传闻极多,流传最多的是,秦祖海与一位神秘高手同归于尽,据说这其中还有薛氏作为推手的流言。
薛云打量了赵信扬的神色,继续说道:“江湖传闻,是我薛氏害了秦盟主,这绝对是诬陷。但要说我薛氏与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恐怕也不信,我确实与这事有点关系。”
“愿闻其详!”赵信扬淡淡地说道,心里十分好奇。
“二十年前,我还不到五十岁,对于我们修行人来说,这个年纪还算是壮年,当时的我意气风发,自以为除了少数高手,我也算是一流高手了。就在我正要过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有一天,我族人来禀报,说是挖地基盖房子时,发现了一座古墓。发现古墓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里面有七口石棺,族人好奇打开了其中的一口石棺,发现里面的人如同活人睡着了一般。”
赵信扬听了,笑道:“这也并不奇怪,那湘南世界闻名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女尸,不也是鲜活一般,古人防腐手段高明而已。”
“赵贤侄此话差矣,你所说的那女尸,棺椁被打开后,一经暴露空气中,尸体立即就会腐烂。而我所说的尸体,并不如此,而且他居然复活了!”
赵信扬和徐晋二人对视了一眼,看神色怕是都想到一块去了,以为薛云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二位贤侄都不信?”薛云并不感到奇怪。
“薛老先生是不是想说,这具复活的尸体,跳出棺材,然后跟秦盟主对上了?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啊?哈哈,真好笑!”徐晋哈哈大笑。
薛云和薛人怀都没有笑。
徐晋毕竟是普通人,他被薛云那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如被一座大山威压着,喘不过气来,赵信扬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劲气四溢,将这种威压无形地消散掉。徐晋这才缓过来一口气,不禁感到后悔。
果然就个体而言,普通人纵是有钱财亿万,也抵挡不住修士的轻轻一瞥。这一刻,徐晋十分后悔,后悔幼年时因为吃不了苦,没有耐心和毅力,对家族安排的修行没有坚持下去,否则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难堪。
“那神秘人自称是大晋皇帝的侍卫。”薛云接着说道,顿了顿又解释道,“此大晋非彼大晋,而是唐朝之后宋代之前那个五代时的‘后晋’,也就是著名的‘儿皇帝’石敬瑭所开创的短命朝代。”
“我当然感到很惊讶,就跟徐贤侄刚才一样的想法,这怎么可能呢?”
“那人神智有些不清,胡言乱语,但我总结他的只言片语,又翻了一堆历史书,仍然搞清了他的来历。”
赵信扬察言观色,见薛云表情极为严肃,不似作伪,抱着姑且信之的心理,继续听薛云说道:
“石敬瑭背叛朝廷,引契丹人入华,背负千古骂名,可谓是得位不正。就在他黄袍加身,准备登基时,他突然发现少了一件东西,当众发誓愿意用一半江山来换取那件东西。”
“什么东西?”徐晋问道。赵信扬却隐约猜到了。
“传国玉玺!”
薛云的话,令徐、赵二人全变了脸色。赵信扬道:
“史书上记载,被篡了位的前一位皇帝是后唐的李从珂,据说李从珂是怀抱传国玉玺跳入火海而亡的,传国玉玺从此不知所终。”
“薛老先生,你得到了传国玉玺?”徐晋瞠目结舌。
薛云脸抽了抽:“你想多了吧?”
徐晋恍然道:“哦,那神秘人既然自称是石敬瑭的侍卫,那当然没见到过玉玺,是我想多了。不过,这神秘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又跟秦盟主对上了?”
“李从珂虽然葬身火海,但石敬瑭并没有找到玉玺,因为玉玺即使被烧了,至少也能看到残留物吧?显然现场没有。石敬瑭得位不正,甘作契丹人的走狗,他虽然是皇帝,结果弄的是里外不是人,契丹人不满意他,连他的部下都口服心不服,这个皇帝当的十分没意思,所以他想尽快找到传国玉玺,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所以,石敬瑭便尽遣心腹去寻找玉玺,大多无功而返,皆被其诛杀,只有其中七人一度十分接近!”
薛云说到这里,早已经抓住徐晋和赵信扬二人的心神:
“据说当时江湖有一个大修士,堪称当时修行第一人,此人当时已经二百多岁了……”
“这恐怕至少是传说中筑基境的修士了吧?”赵信扬满脸震惊之色,喃喃说道,“或许更高!”
“这七个侍卫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李从珂穷途末路之时,将玉玺交给了这位大修士,至于为什么交给他,没人知道。七侍卫终于追查到此人,只是技不如人,被此人轻松逃过。这七名侍卫害怕皇帝震怒,诛连九族,便服药假死,却没想到一睡千年,直到石棺被人打开。”
“薛前辈,我听说那复活的神秘人,专找姓秦的修士,莫非后晋时得到玉玺的那位大能也姓秦?”
“应该是如此!”薛云自嘲道,“咱们单说这位复活的侍卫,他神智不清,对我们这个时代当然一无所知,这让我取得了他的信任,否则你们今天只能去我坟前烧几张纸钱喽。”
赵信扬却暗道,二十年前死了不少秦姓修士,包换盟主秦祖海,看来这全拜薛云所赐,如果今天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恐怕那些人的族人或后裔一定会来找薛氏的麻烦。
他一时有些困惑,难道薛云就不怕被人报复吗?
仿佛是猜透了赵信扬的心思,薛云道:“我不怕姓秦的人来找我麻烦,秦盟主一脉也不行。”
是的,那秦祖海生前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不仅是修行第一人,在政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只是他这一门子嗣艰难,老来得子,其子秦士第资质平平,早早地放弃了在修行上的追求,现在已经投身商海,据说做的还不错。那秦士第,听说也是四十岁才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不过十多数的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
世态炎凉,当年受秦氏之恩的人,大多装作不知道秦家如今的没落。再过二十年,恐怕也没多少人还记得秦氏当年的风光。
反观薛氏一门,却是人才济济。薛云也是宗师级的人物,仅比少数最顶尖的人物稍逊而已,谁敢找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