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钟魁往学校的方向急奔。
临走时,他的怀里多了两块金锭,这是师兄给他用来换钱买摄像器材的。
现在已经有了家用摄像机,与专业的摄像机相比,已经很小巧了,但仍比不上后来出现的那种很普及的DV机。
在数码技术兴盛前,家用摄像机如今还是高级货,县城都没有卖的,更不必说丁官镇这个偏僻落后的小镇了,只能去省城买。况且如何将金锭换成钞票,也只能到省城。
今天恰好是周六,只有上午半天课。
第二节语文课结束后,钟魁被班主任赵洪叫到了办公室。
第三节因为是音乐课,所谓音乐课,也不过是代课老师将歌词写在黑板上,让学生们跟着他一句接一句地学唱。所以,赵洪理所当然地无视这一堂课。
什么五线谱?咱不懂那玩意。代课老师当然不会是专业老师,是一位教初三物理的老师,属于矮个里选出来的将军。
教唱的歌曲,都是诸如《红星照我去战斗》、《游击队之歌》之类的红歌,学生们也无所谓,反正不用正儿八经的上课,跟着唱就是了。对于一些精力旺盛的男生来说,吼一嗓子《水手》更让人开心。
来到办公室,赵洪开门见山地问道。
“钟魁同学,听说你不住校了?”
“是的,赵老师。我家在镇上有个亲戚,也姓赵,就住镇供销社大院,最里面的那一幢,他家就一个儿子,在省城上大专,平时家里没别人,有空屋子。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我爸说,是咱亲戚好心好意,不能推掉。所以,我不住校了。”钟魁说的有模有样。
老实人想骗人,成功率一般不错。如果赵洪某天突然想起来要家访的话,那就麻烦了,不过只要钟魁的学习成绩没有下降,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赵洪五零年生人,如今已经四十二岁,头上却已经开始谢顶,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他一边批着作业,一边说道:
“搬出去住,也不是不可以。钟魁同学,我对你有很高的期望,现在是初二,今年下半年上初三,很快就要面临升学考试的问题,我希望你能考上县一中,争取将来考一所比较好的大学。千万不要耽误了学习。”
“谢谢老师关心,您放心,这个学期我一定会拿个第一。”钟魁道。
“嗯?”赵洪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笑了,“说到做到哦!陈刚同学一直是第一哦。”
陈刚是班长,学习成绩一向是班里第一。
“赵老师,是这样的。陈刚同学虽然一直是第一,我分析了一下自己,我跟他的差距主要是英语,这一门他每次要高我十五分以上,接近满分。听说他姑姑是在县一中教英语,这是家学渊源,咱比不上。咱一张口,就是一口苞米渣味。”钟魁道。
“呵呵。这倒也是,你的英语成绩在咱们这里其实也不算差,只是跟陈刚同学无法比,没办法,咱这里属于贫困地区,与先进地区相比,英语教学这块先天不同,我们连一个英语大专毕业的老师也没有,只有中专矮生,矮个子里选将军。人家大专毕业的,最起码要到县城中学去任教。”赵洪被逗乐了,“我听你的意思,是这门课能赶上来?”
幸亏办公室里只有赵洪一个人,没有教英语的老师,否则赵洪这话要引起公愤的。不过,以赵洪的资历,他同时还是教导主任,地位排名仅在校长和副校长之下,他说这话,教英语的小年轻们只能敢怒不敢言。更不必说校长和副校长年纪都大了,一旦退休,赵洪很可能就会成为校长。
“要不,赵老师,咱们这个期末考试打个赌?”钟魁道。
“什么赌?”赵洪好奇道。
“赵老师,我不敢说期末考试,我总成绩一定是全班第一,但英语这门课我很有把握拿全班第一,甚至是全年级第一。”钟魁道。
“哟,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可不要骄傲哦。”赵洪反问。
在老师的眼里,“好学生”总是被高看一等,不过老师们往往在夸奖一个“好学生”之后,总会顺口说一句,别骄傲自满。
钟魁瞅了一眼放在旁边的一份前几天出版的《劳动日报》,上面的社论是《肩负起走向二十一世纪的重任》,大意是对当代青年寄予厚望,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钟魁拿起这份华夏地位排名第一的日报,道:“赵老师,这篇社论大约两千字不到的样子,我当着您的面,用英文把他翻译出来。您拿去给别人看看?”
赵洪心里大吃一惊,神情有些迟疑:“你既然这样有信心,那你就试试。”
当下钟魁问赵洪找了张几页空白纸,当面翻译起来。这篇社论对于大学英语专业的学生来说并不难,用词并不晦涩,但对于一个初二学生来说,尤其是出身农村,在上初一以前根本就没接触过英语的农村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钟魁前世读书时英文就极好,后来大学毕业,因为工作需要又接触不少外国人,英语是通用语言,平时又直接看美剧。准确的说,他的口语要比文字能力更好。
专业翻译则不一样,英文翻译成中文,讲究信、达、雅,同样的,把中文翻译成英文,也要讲究精准、流畅和优美。一般人,能做精准就很不错了。
做到精准钟魁还是能够达到的,至少让歪国人看的懂,没有大的毛病,更不会是让歪国人一看就知道是中式英语。
尽管不懂英文,钟魁翻译的到底如何,赵洪不能确定,但他看到钟魁一副文不加点行文流水的模样,对钟魁所自称的英语能力,有了初步的判断。
这已经远超初中、高中阶段学生的英语能力,甚至连大学生也不一定能够在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完成。
“正好我女儿今天回来,她这个夏天就要大学毕业了,眼下在省日报社实习,大学时她英语就学的不错,正好让她看看。她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她这次回来探亲。”赵洪接过钟魁递过来的“试卷”道。
“哦,这是未来的大记者啊,无冕之王!”钟魁恭维道。
“什么无冕之王,将来也不过是个小记者罢了。”赵洪谦虚道,看来被钟魁的马屁挠到了妙处,“这个赌,我赌定了,不要让我失望哦!”
“老师,那您忙,我去上今天最后一堂课了。”钟魁听着外面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又一节课结束了,这一周的最后一堂十分钟后将开始。
“去吧。”赵洪挥了挥手。
等到钟魁的背影消失,赵洪心底忽然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这孩子以前挺“闷”的,今天的表现倒是像是一个挺开朗胆大的大城市孩子。
再看了看面前的翻译文稿,赵洪感觉今天的师生谈话,好像一直是被钟魁占据了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