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山挥手让自己的手下散去,然后跟自己的钓竿较劲。
浮漂被他粗暴地一撸到底,扔到水里,立马被铅坠拖到水面以下,什么也看不到。再次提竿后,又将浮漂回撸一大截,那浮漂整个横躺在水面。
“你等先找底。”钟魁道。
“什么叫‘找底’?”李望山问。
“就是要先大概估摸出钓点的水深,然后才好调整钓组的位置。现在野钓,传统钓法不太合潮流,现在要么是钓底,要么是钓浮。鱼钩要是隐在泥沙烂叶中,鱼看不着,就吃不知,反过来鱼钩要是抬的老高,悬在中间,这里的鱼类可没抬头吃铒的习惯,”
钟魁像是在科普。
“哦!”老头似乎恍然大悟。钟魁眼看着他便要脱鞋卷裤脚,这是要下水亲试水深的意思。
真是涨见识了,没见过岸上钓鱼的变成下水捞鱼的。
“停、停,我来吧。”钟魁连忙制止,夺过钓竿,将浮漂一点一点地往回调,直到浮漂立漂上端刚好没过水面,达到一个稳定的平衡,“看到了没,这个时候铅坠应该正好触底,否则达不到这个平衡,按照浮力的原理,这时候水面以下鱼线的长度,加上立漂的长度便是水深。”
钟魁提竿,又将浮漂往下移了点,穿上鱼饵,然后扔到水里,那彩色立漂正好露出四目,然后将鱼竿还给李望山。
李望山的表情很是郁闷,原理很简单,手法也很简单不是?
正郁闷着,那浮漂立刻就有了动静,迅速利落地被鱼拖下水面,这是清晰明子的重大讯号。
李望山大喜,连忙提竿,提出来一条七八两重的细鳞鲑鱼,这也是本地特有的品种之一。
这里水质本就极好,由山体渗出的泉水汇聚而成,以前这里是乱石谷,更是人迹罕至,所以鱼类还是比较多的,传说中的娃娃鱼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
实际上娃娃鱼是一种两栖动物,生活在溪流湍急水质较好的溪溪涧中,平时多在石穴中栖息,很少出来活动。本地人一般是直接从岩缝中徒手抓娃娃鱼,用鱼竿钓,纯属脱裤子放屁,没那必要。
除了娃娃鱼,本地溪涧中更常见的却是一种鲑鱼,就是李望山钓上来的这一种,大概是因为这里本就钟灵毓秀,加上近来天地灵气复苏,这里的鱼类肉质更加鲜美。
李望山连续抬竿,一连钓上来四五条,最大的一条有两斤多,脸上洋溢着得意表情,颇有点老小孩的意思。
“你平时喜欢钓鱼?”李望山忽然问。
“很少钓过,以前因为陪朋友,顺便学了点。”钟魁说的是前世,说的是养鱼塘垂钓休闲的那一种,他话锋一转,变的很毒舌,“不过,这好歹也算是一种爱好,尤其是对已经退休和注定会退休的老人家来说,至少得学一样,不然会无聊透顶,死的更快。”
“哦!”
这算是尴聊,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李望山从来就不知道离燕京两千多里的地方,还有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震惊、愤怒、失望,还有自责与愧疚。
他想见钟魁,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而钟魁主动来见他,话虽没点明,但已经很明确告诉李望山,咱只是偶遇,可以随便聊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吹吹牛,然后各走各路,最好从此没有瓜葛为好。
太阳早已经下了山,远方的天空,还残留着落霞余韵。
一轮明月却已经升上了半空。
这里的气温比村里还要低上三四度,晚风习习,暗香浮动。四周的山谷,小鸟在轻声歌唱,虫子在草丛中低吟。
这里有夏的情趣,而无夏的燥热,幽兰山庄真是夏日度假的好去处。
然而,钟魁的眉头一皱。
几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声中,四周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方才跟钟魁交过手的中年男子,是李望山的贴身护卫,他本能地有所反应,紧张地站在李望山身旁,用袖珍通讯器连续大声呼喊着部下名字,大概是在联络那些躲藏在各个位置的同事。
同一时间,包括中年男子在内,只有七名卫士及时出现在李望山的周围,有的人已经将手枪握在手中。
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护卫,已经处于全面警戒状态。
“怎么回事?”李望山面色一沉。
“一组和二组联系不上,呼叫没有应答,怕是出事了!”中年男子道。
“小心点,沉着应战。”李望山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
这样的紧急状况,李望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上一次还是战争年代和建国初期,曾经经历过敌特份子的数次秘密刺杀,其中一次他还身受重伤,险些丢掉性命。
但那毕竟是战争年代。兵者,诡道也,敌我双方都无所不用其极,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难道现在的政客们都这么不讲究了?连这种政治底线都要抛弃了吗?
他看了钟魁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四周群山环绕,山庄内树影婆娑之下,黑瓦白墙,几座亭台水榭点缀其间,再加上夜空中的明月,构成了一幅十分优美的天然水墨画。
只是环境太过安静,静的让人感到诡异,就连小溪的流水声都似乎被隔绝了。
夜空中,一个黑色的影子徐徐飞来,如夜枭从对面山峰直接跳下,远远看去,就像在飞翔一般。
从高绝之处一跃而下,轻若鸿毛,并且毫发无损的江湖修士极多,但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住下降和滑翔速度,甚至能在凌空中随意改变路线的却很少,因为你即便能做到轻如鸿毛,但鸿毛容易被飞吹偏了。
区别在于身法和对真气的运用技巧。
最高明的,当然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这夜枭般的黑衣人,轻身功法在当今江湖中的实力,已能跻身一流。
砰、砰。密集的枪声响起。
不用等命令,众护士纷纷开枪射击,那个黑影在半空中不停地变幻着身形位置,在弹幕中竟然毫发无伤。
眨眼间,黑衣人已经降落在众卫士当中,众卫士虽然暗自惊叹对手的高明身法,明知可能不敌,也毫不畏惧地扑了过去。
啊,鲜血飞溅,当先两名卫士竟都被活生生地劈成两半,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闪着妖异的光芒。
另三个见状仍然从不同方位扑了过去,堪堪挡过此人的刀锋,显然这三名卫士实力不弱,而且很擅长合击之术,看上去也是修士出身。
除了一直紧紧护卫李望山的中年男子不动外,还剩下一位护卫则握着一把军刺,紧张地观察四周,以防还有更多的敌人出现。
蓦地,并不大的湖泊中,湖中心位置,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轻微地震动着,就在泛起的第一道涟漪还未抵达岸边,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突然从湖底冒了出来,纵身一跃,从背后向李望山拍去。
谁也不知道此人是如何悄悄抵达并潜伏在水底的。
好一个声东击西之计。
中年男子护卫被对手激怒了,拼命向高大黑影挥了一掌,同时不忘轻轻地将李望山往身后一拔,将李望山稳妥地送到身后二十来步。
噔、噔,双掌相击,中年男子被一股巨力推着向后急退,胸腹间热血翻涌,差一点受伤,他脸色剧变。
“哈哈,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有两下子,也想不到我二十年未入江湖,这个江湖还是有些会三脚猫功夫的,再试我一掌!”
高大黑衣人测试出对手的斤两,以为不过如此,他狞笑着向着中年护卫逼近,却自动将钟魁给忽略了。
钟魁此时已经站在了李望山的前面,甚至有暇回头看了李望山一眼,眼神似乎在说,你的敌人不少。
李望山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戏谑和嘲讽,当然也看到一层请他放心的意思。
说实话,那中年护卫的实力并不差,至少是雷云这个级别,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的麻烦。
但时代不同了。
去年年末凤凰山之行,钟魁见识了不少江湖人物,此人的境界实力应该在凝气境以上,但跟真正的修行隐逸世家宗门相比,还是差了点,尽管后者弟子当中晋身凝气境的并不多。
这也说明自天地发生根本变化,形形色色的隐逸修行势力都出动了,纷纷入世,抢占先机。
几个呼吸间,中年护卫与高大黑衣人已经拼了三十招,前者明显竭尽全力,甚至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他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无愧于忠诚,但终究因为绝对实力上的差距,被高大黑衣人逼的险象环生,仍然咬牙坚持不退。
“你且退下!”
钟魁感受得到身后李望山的愤怒,不得不主动开口,他说的是那位姓名未知的中年护卫。
这一声,音量不大,但听在那中年护卫耳里,像在脑海中炸响,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力量,令他全身颤栗,不可违抗,他不由自主地退回到李望山身边。
钟魁捡起脚下的鱼竿,慢条斯理地将它收成一米见方,然后以竿为剑,虚指右下方,妥妥的高人范。
那高大黑衣人被他这一通装逼,差一点给弄懵了,好半天才哑然失笑:
“哈哈,毛头小子也来装逼,武侠片看多了吧?哈哈,真笑死了个人!”
这人笑点太低了。其实是太过自负。
鱼竿在空中,轻轻划过。
原本晴朗的夜空,明月高悬,此时却像是被数层轻纱遮挡中,失去了皎洁的银辉。
夜空中,又突然像是有颗流星闪过,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转瞬即逝,刹那芳华,最归于沉寂,仿佛什么也没有曾发生过。
高大黑衣人的笑声嘎然而止,他捂着喉咙,双膝跪倒在地,仍直挺着上身,双目圆睁,脸上甚至还挂着残存着笑意。
“这真笑死了个人!”钟魁说。
在中年护卫的眼里,钟魁手中的鱼竿只是随性一挥而已,甚至离那高大黑衣人远着呢,可那蕴含的磅礴力量,和不可违抗的意志,几乎让他也要跪倒在地。
剑意,至高无上的一剑,浩荡正义的一剑,斩妖除魔的一剑。
另一边,那被三名卫士围堵的矮个夜枭黑衣人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毙命,心头大骇。
知道事不可为,他毫不犹豫地扔下几只黑色的圆球状物事,噗嗤、噗嗤,平地里生出大量的浓烟,想借此远遁。
钟魁已经牢牢地将此人的气息锁定,他甚至没有回头,抬手将手中鱼竿扔了出去,如闪电一般直入浓烟深处。
啊,有人发出惨叫声,至少已经在百米开外。
待烟雾散去,众卫士定眼一看,那黑夜人从后胸,被鱼竿牢牢地钉在一座高大的假山上,内部器官就像一只气球,在强大力量的摧残下,从内部爆开,五脏内腑俱已粉碎,鲜血四溅。
那鱼竿只露出短短的一节手柄。
一个悄无生息地死去,一个死的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