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人的声音十分沉静,也没有刻意高声。
“以心剑为坯,一旦铸成灵剑,其形已存,不再以识海为归宿,更不会因为神识动念而消散于世间。越是强大的灵剑,铸成的时候越易有灵性,一旦有灵,便更易生出剑本身的意旨来。很多剑修在灵剑初成之时以为灵剑与其心意仍是相通,它意既我意——殊不知,其心境却早已被灵剑堪破,寻隙而入。”
闵敏呆呆地站在他身后,完全搞不懂这个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透过他的背影闵敏看见了露出来的一角夜空中,剑气凌厉,那些全部攻向骆云的乱流被切、被刺、被削的七零八落,比剑气更重的则是一股股的杀意,这让她仿佛能看到满目血红!
“越是如此,越以为与灵剑契合越高。最后,名为剑主,实为剑仆!”
闵敏虽然不懂,可也明白了,这似乎是中年人在提醒骆云。
这是剑修本命灵剑铸成之后的第一道关卡。
正如这中年人所说,灵剑有灵,现世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摆脱束缚,反而没有以剑心之态存于识海的时候那般与剑主心意合一。
即使是摆脱束缚,灵剑的“伎俩”也有高下之分。
有的是极难驾驭,有的则是看似与剑主心意相通,实则剑主本心已经被灵剑影响了,还以为是凭自己意愿行事,可实际上却已经被灵剑不知不觉地操控。
诸如前者,驯化灵剑也就是了,反倒是后者难以识破。
只有剑主实力上可征服灵剑,心志又能保持自身的清明、坚定之人,才能通过这第一道关卡,真正的成为灵剑之主,驾驭灵剑。
这一关,也就是驭剑之关。
中年人并非对骆云没有信心,而是骆云铸成的这把剑实在太过强大。
而最后这八个字传到骆云的耳中,当真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名为剑主,实为剑仆!”
一声清啸起自夜空之下,骆云旋身凌空,右手虚抓,须臾之间,一道灰影便飞回到他的手中。
对于外人而言,自然感受不到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骆云已经与灵剑完成了一番较量。
对他来说心剑是伙伴般的存在,曾在黄泉手下寸寸碎裂,而后才又重生于识海之中,更是陪伴他度过了无数险境。
他等待了漫长的时间,都不曾轻易动手铸造,而是一定找到无论是他还是心剑都满意的材料,才敢做出尝试,这是因为他从心里认为他的心剑,一旦铸成,就应该是世间最好的一把剑。
或许更是因为长期与剑灵的相处,虽然平日还会开些玩笑,但实则骆云十分羡慕那把断剑的主人。
铸剑有灵,而且是这样有趣的剑灵。
但追溯到更远的,那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玄离师兄的时候,玄离师兄用剑来烤馒头片吃,那时他的剑一副不情愿、扭动剑身的模样,第一次让他感到那是一种无比和谐和有趣的相处之道。
若只是拿本命灵剑当成威力更大的仙器来用,那和别的灵剑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的灵剑——想的再远一些,在这漫长的、几乎望不到头的仙途上,一定会陪他走到最后。
非为死器,乃是挚友,那才是剑修之剑。
最终骆云并未压制灵剑。
他左手骈指轻按在剑身之上,神念与灵剑之心在这瞬间恍若进入了玄妙的永恒之所,进行了难以度量时间长短的交流。
那中年人能感到灵剑在短短的一霎那收敛了野性和身为兵刃而带来的凶暴戾气。
他喃喃道:“竟然直接破了问剑之关……”
他眼前的这一幕中,十数位修士就如他所说,做了祭剑之人,陨落在这一场夺宝之战中,幸存的其他修士也七零八落,受伤惨重,再无一战的余力。
不过半个时辰,千里阁外,如同修罗场一般,煞是惨烈。
中年人知道三界外城极是混乱,更有未乙屋刻意驱使妖族从中挑拨闹事取利,不过这些事情,内城之中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眼前这一幕完全没有让门口的中年人动容,反倒是骆云与灵剑之间的羁绊更深一层更让他震惊。
经此一战,骆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灵剑的相处之道,且能极快地与灵剑达成共识,实在是他这些年所见的剑修中绝无仅有的一个!
残存的修士们的心里生出了恐惧。
到这个时候,哪还会有人将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剑修当成撞大运才炼出仙阶法宝的可欺之人?这剑修的实力原本就是实力不凡!
可在场的修士搜肠刮肚的想了良久,也没想出这是哪一号人物。
最后倒有人灵光一现,暗道:“最近听闻散修之中有位剑修极为厉害,面容俊美,常穿白衣,手段冷酷,难道今日竟然是惹到了他?”想到此,只怕眼前同样穿白衣的剑修没杀尽兴,再驭使那柄黑不黑、白不白、灰不拉擦的剑暴起杀人,急忙道:“宗道友饶命!”
骆云手中执剑,向出声的人看了过去。
这一眼,自然是冰冷无比,杀意肃然。
那人吓的一抖,道:“别说在下实力不如宗道友,就算是在场众人也不是道友的对手,我等夺宝不成,已经死伤大半,宗道友既然护宝无虞,还望莫要赶尽杀绝。”
骆云手中灵剑微微发出鸣声,他手指轻轻安抚着灵剑,还未出声,那些修士已是吓的魂飞魄散。
那中年人微微皱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他非宗玉,还不快滚。”
骆云这会儿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宗道友”竟是宗玉,遥想当年,也是与宗玉尽兴一战,才悟得剑气的大开大合、纵横睥睨,那一战畅快淋漓之极,而今见被人错认,转念便知道宗玉必定也在剑修之道上突飞猛进。
他心中颇为宗玉高兴,心想若是再遇的话,定要再畅快的比试一番,想到此他嘴角微扬,收起灵剑,走到那中年人面前,躬身道:“多谢江长老点拨。”
江长老眉心仍然轻皱,道:“不必客气。不过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