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玲芝点头应了一声,挤开人群,抱着于琼卓嘎轻点脚步,快速的离开了此地,而柳三一人看着来势汹汹的铁棍喇嘛,侧目而视,凌然不惧,毅然迎了上去。
铁棍喇嘛何曾想过会有人阻拦他们,见柳三的样貌并不是藏人,这反而激起了他们内心的一丝血腥,彼此互相说了几句后,手持铁棍,怒喝着冲了上来,想乱棍打死阻挠自己的这个宋人。
刀棍锵鸣,火花四溅,柳三应付起这么多人,虽然不是以一当百,但总算不会甘拜下风。
但这些喇嘛出手狠毒,每一次的乱棍,都有雷霆之力,仿佛柳三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铁棍喇嘛是布达拉宫执法,他们是王的存在,宗教的神圣,是他们传承的魂印。可是如果在这里杀了一两个喇嘛,柳三知道,或许自己就很难走不出冰域了。
一边想着,柳三已经开始往后退去,猎猎的劲风被躲过,在用刀背劈倒挡着路口的两个僧人后,柳三身行似鬼魅,顺势钻进人群,将越来越多围过来的铁棍喇嘛,全部扔在了身后,柳三深知,与他们纠缠,并不是自己该做的。
纳兰玲芝一定去了拉古的营地,柳三收好自己的古金重刀后,向着营地的方向赶了过去。
风依旧冷的刺骨,在这异域他乡的逻娑城,一个宋人,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
布达拉宫中。
一群老喇嘛聚在了一起,他们已经知道了此事。
“有人救了于琼卓嘎!”一个喇嘛愤怒的说道,干瘪的嘴脸露出了残酷的细纹。
“有人要我们的王背离王朝!他们是奸细!”另一个喇嘛捏着袖角,朱红的修行服上有股陈旧的味道。
“找出宋人!杀了他们!”老喇嘛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而在这个时候,王庭中的仓央嘉措,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他为于琼卓嘎的遭遇感到了彻骨的悲伤,他只希望此时此刻的于琼卓嘎,还平安的活着,他痛恨这惨绝人寰的宗教,他的信仰,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坚定。
渴望自由,哪怕是一个平凡的子民,他也不要继续这高高在上的荣耀的孤独。
背叛,信仰,这是他此时内心最狂乱的抉择。
他跑到了日喀则,跪在扎什伦布寺前,向曾为他剃发受戒的师傅五世班禅喇嘛明确宣布:“你给我的袈裟我还给你,你在我身上的教戒也还给你,六世达赖喇嘛我不当了,让我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不可!”
五世班禅盘腿而坐,化身为石雕,丝毫不为之所动。
固执的仓央嘉措,宁可舍弃法界的轮回,也希望心中的玫瑰得以绽放。
他应该知道,他的背叛,将会是布达拉宫千百年来走出来的耻辱。
这种耻辱被钉在日珂则最高的山上,永远也消磨不掉。
一跪便是三天两夜。
因为仓央嘉措知道,得不到佛法的原谅,他就是逃出了布达拉宫,也无法安然的与于琼卓嘎永远的在一起。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日光倾城。
雪原一片空灵,折射在阳光下的冰凌发出耀眼的光芒,每一片就像从天而降洒落大地的水晶,虔诚的信徒匍匐在日客则山下,仓央嘉措长跪在佛前,廊间的风夹着深婉的梵唱,穿透他的身体和意念,回荡在遥远的时空。一切犹如虚空。
有很多次,在悲怆哀婉的梵唱里,他仿佛就已置身于宫禁森严的布达拉宫,仰望着他曾经仰望过的东山,流连着他曾经流连过的花丛。
他甚是想念于琼卓嘎,但现在的他,却早已连山上都不允许下去。
他似乎听到了心上人的死讯,一滴泪,两滴泪,滴滴融化进了烛火当中。
很多时候,转山转水,却转不过尘世的轮回。
原来,有些情感,是刻在心底的朱砂。不管历经多少年,都深挚得无法去告别,他想起了曾为她写过的书笺,上面有着她吻过的香味。
他转过所有的经筒,就如同每一转,都在触碰她的指尖。
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喇嘛们一声又一声的经言,已然失去了灵魂深处的温暖。
山水流转,日月涅槃。
念珠轻拈,经筒轻转。
藏香萦绕,青烟如叹。
遁入空门的僧,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一副皮囊。
“我亦着了僧衣,海青色的僧衣,比黑夜还黑的僧衣,在夜幕下会遁于无形的黑衣。
我于夜幕时分,伫立在他盘桓过的宫墙下,将握在手心里的诗笺,一遍一遍,虔诚,悲情地吟唱着,摩挲着。
为这空气里,留存的气息。
时光回环。
光阴,仿佛只是一瞬。
一切历历,宛如昨日。”
仓央嘉措心里的执念,犹如升腾而起的烈火,不可遏制,佛垫上留下温热的印记,而身影,去了他想去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