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庭华将道士让进正殿内,道士毫不谦让,倨然而坐,戚庭华又令蔡永奉茶,言辞间对这道士颇为推祟。
“殿下,手谈一局,如何?”
戚庭华既令蔡永取棋子来,置于桌上,探手拈了枚白子,轻轻置于边角。
道士看一眼,因笑道:“殿下,你这棋若是置于此处,那就死了。”
“是啊。”戚庭华道:“正因为世人从未有此落子的,所以不明白。”
道士愣了一下。
“道长,请再落子。”
道士便不再言语,连续落子,戚庭华的每一步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盘面上黑子有如乌云压顶,迫得白子喘不过气来,只能呈步步败退之势。
“再有五步,殿下只怕就要……”
“是吗?”戚庭华仍旧那样从容有度,又下两子:“那就等五步之后再说吧。”
待两子落后,盘面局势却陡然大转,道长震惊不已,霍地坐起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棋局:“这,这怎么可能?”
“世上很多事,看似不可能,却往往最有可能,最有可能,却往往也最无可能,谁又能说得清?”戚庭华说完搁了子,走到屏风前立定:“不在此处,便在彼处。”
“殿下这话说得,倒是极有深意。”道士不禁拂掌大笑:“看来是贫道太自许了,以为太子……”
“你以为什么,那便是什么。”戚庭华仍然不以为意,显得从容而淡定。
“好。”道士连连点头:“有太子这句话,那便是了,贫道告辞。”
亲自将道士送出门外,戚庭华方才退回,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太子……”蔡永眼巴巴地凑上来,似有很多话要说。
“你那些馊主意,都留在肚子里,最好一个字别说。”
“呃……”
望了一眼空中的日头,戚庭华刚要退回殿中,却瞅见一个身穿绿衫的宫女立在树荫子下,探头探脑地张望。
“祭永,去把她叫过来。”
蔡永应声而去,不多会儿领着那丫头走到戚庭华面前。
戚庭华摆手令蔡永离去,这才看着那丫头道:“这会子功夫,你怎么不在阁子里伺候你主子,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太子。”绿衫宫女扑通跪下,眼里泪水便哗哗地流出来:“绿婷没别的心思,只想求问太子一句话。”
“一句话?”戚庭华一脸淡然:“什么话?”
“太子到底还怜惜太子妃么?”
“你这话听着,倒颇有些意思,不过似乎,不当你来问。”
“是。”绿衫丫头看着地面:“论理,这些话确实不当奴婢来问,奴婢原也不敢问,可太子妃在这宫中,并无一个亲近之人,倘若奴婢不问,又有谁会真心替太子妃想着?”
“那你又想替你家太子妃问什么?”
绿婷重重往地上磕了个头,额上肿起老大一个疱:“奴婢请太子,前往栖云阁中,看看太子妃吧。”
戚庭华屏住呼吸,怔然看着这丫头,但见她鹅蛋脸庞,水汪汪的眼珠,看上去倒也颇惹人怜爱。
“你先回去吧。”
“太子若是不去,绿婷便跪死在这儿,绝不敢擅离一步!”孰料小丫头竟发了倔性,只跪在那里,寸步不离。
“你只管在这里闹。”戚庭华淡淡地道:“便没有想着你家主子在宫中无人照应?”
绿婷顿感为难,左想也不是,右思也不是。
“本太子从来不打诳语,既然答应你去,肯定会去。”
绿婷这才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进得栖云阁,却见满室静寂,珠帘低垂,药气袅绕。
绿婷捂着鼻子,轻轻地咳嗽两声,这才近前看视,却见秦如晨躺在枕上,形容消瘦,看上去格外可怜。
“太子妃。”绿婷因将她扶起来,伸手抱住,眼中满是泪水:“倘若心中不痛快,便设法离去,何故如此地不痛快?”
“是啊。”秦如晨悠悠一笑:“我这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太子妃。”绿婷掏出绢子来,细细地替她擦拭腮边泪痕:“不如设个法儿,去请丞相大人……”
“现在宫里乱糟糟的。”秦如晨虽说处境堪忧,但却还清明:“爹爹进来多有不便,倘若被有心之人拿住,未免又生出一场是非,说不得,还会带累秦氏一门。”
“可……”
“我倒有个法子。”秦如晨双眼忽然闪亮。
“什么法子?”
“明日我便去向皇后请安,只说身上不舒服,想移济安殿静心礼佛。”
“礼佛?”绿婷到底年纪小,还恋着宫中热闹,自是不太愿意往那种清苦的地方去。
秦如晨也看出她的想法:“想来你是不愿,那便留在宫中,怎么样?”
“不。”绿婷摇头:“婷儿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在哪里,婷儿便在哪里,婷儿就算是死,也要留在太子妃身边。”
秦如晨掩唇,吭吭地咳了两声:“你瞧我如今这身子骨,也不知道济事,还是不济事,倘若哪天不济事,孤留你在这宫中,岂不是带累了你?不如趁现在清楚明白些,替你作了下半身计——这女人啊,顶重要的还是嫁男人,倘若嫁得好男子,便可安稳一生,若是像我……”
“太子妃快别说这些个。”绿婷听了,难免流泪伤心:“太子妃福泽延绵,哪里就说上这些个,绿婷还指望跟着太子妃,出去看看各国风光呢……”
“出去?”乍然听得这两个字,秦如晨却是一怔,自打见到戚庭华后,她心里眼里,片刻再没有别人,及至进了宫,更是想着要三从四德,一心一意服侍太子,孰料在这深宫之中,便想为一普通妇人,也是极难的。
“这些话,且以后再说,我明日仍往济安宫去,你早早收拾睡吧。”
主仆俩计议妥当,绿婷便收拾去睡,秦如晨倚着枕着想了一宿心事,快天亮时方昏沉睡去。
次日清晨,秦如晨梳洗妥当,便前往慈清宫向皇后请安,至慈清宫外,却见焦德领着一帮子宫女太监正在用柏树叶洒扫庭院,不由站住脚步:“公公这是在做什么呢?”
焦德望见她,赶紧将手里的家什交给小太监,自己快步走过来,朝秦如晨行礼:“太子妃玉安。”
“公公一大早,就这么忙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