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开着车,迅速地找了一家饭馆,地段不偏不倚,装潢不中不西,空荡荡的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因此上菜速度极快,大概是因为景天和佳佳都已饿扁了肚皮,觉得食物美味无比,他们风卷残云般把四菜一汤吃了个盘底朝天。
“我总算明白什么叫饿到想吐了!”景天叹口气,他是一早就被请进了派出所,只来得及吃了早餐,午饭虽然也供应了饭盒,但火气旺盛的他为了表示抗议,坚决不肯吃,事后想想,不是不后悔的。
“你也真是的,失节是小,饿死最大,怎么能虐待自己呢?”佳佳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忍不住摸了摸鼓起的肚皮。
景天不说话,立起眉毛,看她的眼神仿佛有多粗鄙不堪似的。
萧铭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们,目光里带着宠溺,像看着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情景又回到了他退出以前一样,佳佳侧着脸,发现自己真是很享受这种相处。
原来有萧铭存在,是这么令人舒畅的一件事,他温和稳定的处事风格,像道无微不至的光,修补了她的决断和景天的生硬。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在思想上依赖这个男人,佳佳马上用力甩头,拒绝这个念头再次出现,她坐直身体,“回去后我们要开个会,大家必须做好思想准备,派出所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俱乐部,接着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调查,迟早会有消息传出去,会员们的稳定工作一定要做好。”
景天的眼神黯然起来,“我一直在想,那本假会员方案是谁举报上去的,难道真是程雅心?”
“不知道。”佳佳苦笑,“首先,看过那本资料的只有两位阿姨、你我程雅心五人。方案是赵阿姨做的,不可能由她举报吧,否则也太无间道了!至于你我,当然也没有那个可能性,剩下的就只有方阿姨和程雅心了,你觉得谁的机率更大?”
景天搔了搔头皮,无奈说:“真伤脑筋,确实是件可耻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嘛。”佳佳吐吐舌头。其实在某一段时期,她还是很想撮合程雅心和景天,但现在,她觉得那女孩太可怕。
“先不要考虑这个问题。”萧铭摇头,“不必刻意查找是谁举报了俱乐部,一来日久见人心,以不变应万变,暗底使坏的人不会忍耐太长时间,答案迟早会自己浮现出来;二来现在是齐心协力渡过难关的时候,程雅心退出来,方阿姨还在俱乐部,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有嫌疑,从而影响到工作热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坦荡荡的做事方式才能有正确的决定。”
佳佳吃得太饱,不可避免地有些犯困,于是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脑袋里满满瞌睡虫甩出去似的用力点着,猛地急刹车停了下来,萧铭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不由皱起眉头,佳佳的现任男朋友——冯海林正带着一个女孩子走进饭馆。
“你的男朋友呀。”景天说。
佳佳点点头,眨了眨眼。
冯海林也看到了他们,转头跟女孩子说了几句话,径直向他们走过来,佳佳不看他,只盯着那女孩子看,是个短头发大眼睛的漂亮姑娘,穿一身合体的浅蓝色套装,即苗条又端庄,她正挑了个靠窗口的位子坐下。
“佳佳,今天加班晚了,我和同事一起过来吃个饭。”冯海林说,脸上并没有羞愧或不安的表情,坦然地面向所有人,“公司附近只有这家餐馆关门最晚了。”
“当然。”佳佳说,顺便瞄了眼门口处的挂钟,十一点半,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微笑,“不用解释,你晚上带了一个女人出来吃饭,我还带着两个男人呢,需要解释的人应该是我。”
冯海林早就习惯路佳佳嘲讽式的笑话,见怪不怪,他朝着景天萧铭点点头,转头去同事那边了。
出了这个小状况,气氛总归有些不同了,大家都安静下来,景天看了看不远处的冯海林,又看了看佳佳,压低声音说:“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这么尴尬的场面,你居然还能稳得住。”
“哪里尴尬了?”佳佳沉下脸,“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觉得一切正常不过,倒是景天有时候你一张嘴像老太婆。”
萧铭听得笑起来,招手唤服务员买单,一边付钱一边还是笑。
“你吃错药了?点到穴位了?神精错乱了?”佳佳狠狠地瞪着他。
“我在想你晚上带了两个男人出来吃饭,真是厉害!”他挑起眉毛一高一低,凑过来捉狭地看着她,“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狂放不羁的处事哲学,永远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境!”
“滚!”
出门时,景天故意把手臂横到她面前,“要不要拉着我和萧铭的手出去?毕竟你是带着两个男人出来的。”
佳佳忍无可忍,抬脚把他踹出了大门。
实在累坏了,佳佳和景天上车后直接扑到后座上。萧铭一边驾驶,一边从后视镜瞄他们,只见两个人紧紧地系着安全带,头抵着头,两条手臂纠缠在一起,幼儿园顽童的姿势,不到五分钟就都昏睡了过去。他不由斜起嘴角,把车子开得稳而直,一个刹车都舍不得踩了。
佳佳醒来时,已是在自家的楼下,是萧铭把她推醒的,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萧铭轻轻说:“夜里起风了,有点冷,到家后把外套塞到包里,明天再还给我。”
佳佳知道他是怕妈妈多心,不由笑起来,看车外路灯下一圈白蒙蒙的光晕,笼罩在萧铭的脑后,他的五官都淹没在黑暗里,从前座侧着身探看过来,一只手搭在旁边座位的椅背上,想必是刚才睡了一会儿,缓过了力气,此刻她的心里安定而满足,于是问:“你再送景天回去?”
“太晚了,我也没有这么多精力,今晚让他睡我家。”
“好的,辛苦你了。”她无意识地,伸手拍了拍他搭在前座椅背上的手,才触到皮肤已经觉得不妥,呆了呆,果然已被他拉住了手。
“佳佳,”萧铭低声说:“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同时感觉到他的体温从手心上传过来,触到低电流似的,她迅速弹开手,“我要回去睡觉了。”
景天始终不醒,鼻息沉沉,右手还拉着佳佳的左手,佳佳下车时把他的手推到身体旁,说:“喂,猪小弟!”
他听不到,额前短发颤颤地翘动,轻轻地打了一连串呼噜。
于是她在安静的夜里清脆地笑起来,柔和的月光、朦胧的路灯、萧铭的微笑、景天的憨态ll今天似乎也不是那么倒霉嘛,她的心情因此变得很轻松很乐观,透明的精灵一样,上楼梯时,还不忘记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向萧铭挥挥手,“明天见哦!”
明天,总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睁开眼已是中午,妈妈正把热腾腾的饭菜往桌上端,见她醒了,不由责怪自己,“是不是我的动静大了点?”又问,“昨天晚上回来得很晚吧?”
“还好,不过我也该起床了。”佳佳最近有些怕和妈妈讨论俱乐部的事情,因为知道她骨子里还是反对的。
“唉,佳佳,前段日子确实把你逼得紧了,但我不是要催促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妈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毕竟是个豁达大度的女性,她终于同意放手让女儿前进。
“我爱你,妈妈。”佳佳立刻奔过去搂住母亲,深深在她面颊上吻一记。忽然想起什么,格格地笑,“原来我对你说这句话时最真心!”
“胡说,难道对冯海林说就不真心?”
“他?那得看他的表现。”佳佳记起昨晚的事,随手打了个电话过去。
“佳佳,昨晚我和石楠真的只是加班吃饭,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我有没有问过你平时和哪个同事一起加班吃饭?”
“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叫石楠?”
“呃……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除非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否则就不必对我一再提起。”
“哦哦,好的。”
冯海林丈二摸不着头脑,妈妈却是明白了,她说,“虽然冯海林是个好孩子,偶尔你也得提醒他一下。”
“每个人心里自有一杆秤,谁都不必管着谁,我们只负责管好自己。”
吃完午饭,佳佳立刻赶去俱乐部,赵阿姨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边醒鼻涕边抽咽,幽怨道:“真是好心变作驴肝肺,哪个王八蛋把材料捅到派出所去了?当心下辈子投胎当猪狗!”
旁边方阿姨也在捶胸跺脚发誓赌咒,“谁举报的谁就烂手烂脚,出了大门一头撞到汽车不得好死!”
景天和她们相处时间久了,知根知底,晓得这不过是种洗白方式,专门演给佳佳看的,所以也不劝阻,他昨晚睡的是萧铭家的沙发,皮垫子太软,明显有些精神不振。
佳佳进门时,只见两位阿姨哭哭泣泣,曾一麟躲在办公室里。
“你们是故意来拆伙的吧。”佳佳皱眉,“派出所不过问句话,你们就闹成这样,要是被会员看到了,一五一十的传出去,咱们正好直接关门。”
阿姨们齐齐叫冤枉,解释说,“上午一个客人也没有,所以不会惊动到谁,我们都想着俱乐部好,将心比心,谁肯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那就打起精神做事,别的干扰不必理会。我知道你们都不是那种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三言两语地把她们安抚下来,进了办公室,曾一麟轻手轻脚地端了杯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姐,咱们俱乐部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没什么,不过是个误会。”他是新加入的员工,佳佳不想吐露太多内幕,眼角瞟见景天进了门,忙问,“萧铭呢?”
“他一早就出去办事了。”
“唉,先不管其他了,咱们各就各位,我就不相信,一粒老鼠屎还真能脏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