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娃啊,别要贪官
梧县之行,眨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当中,除了刚来的几天事情杂乱一些之外,其余的倒是还算安然。
惊蛰一直就要应付那些人,王氏守在院子里也甚少出来,石头跟惊蛰寸步不离,倒是安锦轩跟谷雨有些空,就常常的出门逛,看那江边的太阳慢慢西沉,晚风荡着芦苇,孩童牵着水牛一身泥巴的准备归家。去那些县郊一带看那些桑园,谷雨一直还担心什么时候爬上蚕到自己身上,她最是惧怕那些软乎乎的东西了,事实证明是多余的,只是那些桑农的日子让她心酸不已。偶尔的进那些巷子,很是有些年头,青苔一寸寸的蔓延而上,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心绪宁静。不然就是赶那庙会,买回来一堆小玩意,统统都是新奇却又没有太大用处的。
王氏也不拘着谷雨,心知这两个从小长大的,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倒是谷雨开心一些她就满意了,而那堆东西,虽则看着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谷雨难得的有这小女儿情态,她也就不说,反而见谷雨对着自己弄回来的东西后悔的时候劝说着,可以给夏至玩,不然小满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可以的。
至于吴平那师爷,有了第一次见惊蛰时候的慌张,其后倒是也不敢怠慢,只是究竟只是面上的尊敬还是心底里害怕就不得而知了,惊蛰又是个温吞性子的,不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吴平给安排的宴席一类也是照去不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是满县城的逛荡。
王氏带着谷雨在这后边,该收拾该整理的基本上都已经弄清,只是惊蛰每每带着酒气回来的时候王氏总是心疼,又舍不得多说,因此见谷雨他们回来,总是忍不住的抱怨,“你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这狐朋狗友的一大推,看着就没有个好东西,怎么的整日的跟着去混,我真怕他走了歪路。”
谷雨笑笑,也不当回事。“哥呢?”
王氏说话也就没有好声气,甩着手里的门帘,抖得飒飒响,“还能做啥,刚才说是有几个丝业的老板拜访,这不就在那厅当中嘛,你瞧瞧一个个肥头肥脑的,你哥还年轻呢,怕是被骗了……”
谷雨见王氏那样的忧心,没来由的有些好笑,“娘,你操心那么多做啥,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说最不要你操心的就是大哥了,又是懂事又是有分寸的,这个时候怎么的又……”
“那是以前他没做官”王氏也不在意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反而找到一个好借口。
正说着话呢,惊蛰就已经送走了那些客人,见谷雨回来少不得的又说了一通,见王氏有些忧虑的神色,倒是也不再像往日一般隐瞒,实话实说的刚才那些老板给他送了五百两的银票。
王氏眼睛瞪得溜圆,这才忍不住的严厉斥责起来,“惊蛰,好歹这么多年的苦读,你为官怎么总是能跟那些人在一处况且你看人家送的这些银两还收着,这不是贪墨是什么日后可是要如何?你也不是没有受过苦,做官了自然要想着造福一方,不然的下面的百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他们能白白给你银子吗?不过是想着为虎作伥罢了,你就是个良善的,以后也被拖下水,到时候可不要身不由己。”
惊蛰笑笑,似乎不太在意,“娘,您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王氏也是气了,见他软了也是不肯让步的,还一副嬉笑的神情,反而继续敲打,“我这番来就想着你年轻不知事容易犯糊涂,这果然的,一开始跟那些人混着我就应该说你,不然也不会一步步的走到如今,趁着现在还没有酿成大祸,快去退了,不然也不要叫我娘。”
这话说出来可就严重了,惊蛰刚才脸上的笑影俱无,沉默着,想要什么样的方式给王氏说明白。
谷雨跟安锦轩呆在一旁,但是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好张口。
终于,安锦轩还是说了,“婶子,水至清则无鱼,惊蛰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你相信他并不会做那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便是了。”
王氏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谷雨看着安锦轩吃瘪,抿嘴一乐,这才过去拉过王氏的手臂,一边揉着一边笑道:“娘,你觉得吴平那般,要是哥哥就这么的摆一副刚正无私的样子,他有什么事情哥哥就能知道吗?你看着他不是好东西,但是那时候库房都没有清点,要是他们倒打一耙什么的,哥哥怎么应付?这人生地不熟的,就咱们几个人,有谁会站在咱们这里,这百姓就算是要帮着,也要能够帮得上才是,再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新来的县令大人究竟是不是好官啊。”
王氏听着这话还有两分道理,却是又摇摇头,“凭你说出花儿来,也不能就那么的收人家银子不是”
谷雨打铁趁热,要不趁着这机会把王氏的担忧都说了,以后怕是更加惦记得慌,“娘,你想想,比如咱们要是冬天的时候住进这院子,这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四下衰草离披的,你说要怎么办?”
王氏不疑心有他,“不要给我乱说,这院子里到处杂草,自然是全部除了干净。”
“万一里头有名贵的兰花呢?或者有哪些花草有用的药材?冬天里要是看不见就都扒光了,以后可是光秃秃的院子了。”
王氏想想,突然放松一笑,“这又有何难呢,等着春天来了,不就看得出来了吗。”
谷雨见王氏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很是满意,“娘,这倒是一个主意,所以这一开始的时候等春天来了才行,只不过有的东西是秋天或者夏天才能看出来的,所以只是等春天来的时候还是不够,要等到另一个冬天,这样一来就能够知道什么东西有什么用了,是不是?”
惊蛰跟安锦轩听着谷雨劝王氏,起初还是想插嘴,这个时候完全放松下来,默契一笑。
王氏点点头,不语。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也找不到话语反驳,就这么僵着。
谷雨见差不多,就乐了,“娘,那你看看是不是这样,大哥这刚到任,这些人跟那冬天里院子中的草木有何分别,哥要认清,自然也就不能那么快的就动手才是,不然把杂草当良木了可就不妙,或者什么不管统统清理了更是浪费啊。这样以后行事才能有人帮着,也不至于失了人心,一时间的误解又算得了什么,哥肚子大着,可以撑船呢,再说为民造福,不急于一时。”
王氏想了一回,谷雨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这才有了点笑意,嗔了一眼惊蛰,“那你也不早说,害的我白白担心这个,倒是谷雨你这丫头,知道了也不告诉我,只不过这以后出去也要少喝一些。”
安锦轩见王氏回转过来,“他哪里能喝多少的,本来一斤的量就喝一杯,向来就是个不露底的,婶子不要操心这个。”
王氏想明白了,觉得惊蛰并非是那往贪官路上走的样子,由来的欢喜起来,只是还有一些担心,“你收的这些银子?”
惊蛰淡淡说道:“锦轩跟我看过库房,这历年县令均是贪墨,到头来这库房空了十之七八,但凡要想不出事的,也只能的就认下,要填满,就只能按照前任的去做,这吴平一开始做的这些,未尝不是试探,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计就计,等摸清楚他们的深浅,这才能够办事,再说这些银子是不妨事的,多是那些丝业送来的,他们吞了不知道多少百姓的血汗钱,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帮他们吐出来。”
谷雨有些疑惑,安锦轩在她身边给她低声说道:“秋蚕吐死,吴平给你哥出了个主意,其实也不算主意,就是桑税,历年如此,并且这梧县之生丝,只能在本县之内卖掉,不然就论罪,都是小心谨慎的百姓,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谷雨了然,这不要看芝麻绿豆大的官,管起事情来,却是能够在一地呼风唤雨的,这一任任的,不知道在梧县地皮上搜刮了多少回,前任那些官员,也不知道得到了多少好处,上面就是来查,怕是也查不出太多的问题,这些桑税,自然是说用于什么水利了,屯粮了什么的,私设的税要是不达到一定的份额,也是正常的,再说本地的丝不卖出别的地方,也是正常,并不构成什么原因,反倒是有借口说是不要引起恶性竞争的混乱。
但是,要是如此,梧县之内的丝业商人只要连成一气,统一压价,就变成了垄断,百姓再低价也是要卖给他们,这样官府盘剥一回,卖的时候又是一回,血汗钱榨得半干,难怪的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谷雨想到那日跟安锦轩出门,见到那些桑农,本说秋蚕甚好,却是也没有高兴的神色,都是摇头一脸苦相,敢情是这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