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竞不说话，只是眨眨眼睛。

“1993年，秦啤H股整体上市时，你们就购得秦啤4500万股，占我们当时总股本的百分之五……”

当时的百分之五，让全公司上下很是自豪，你瞧, 外国大公司都买我们的股票，其实用当时媒体很喜欢用的一个比喻来写照，那就是狼正对羊虎视眈眈。

“财富年会，你们聘请我为你们影子总裁，说实话，我太忙，美国还真没过去几天, ……再到后来，你主动参与，在红星的并购中与亚投行联络搭桥……”

“秦东，”梁竞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这是我自愿的。”

“噢，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和后来的影子总裁，就是你们的伏笔吧……”

事实上，BC已经把秦啤看作是未来十年甚至数十年中国市场战略中的重要棋子，这两个伏笔会有适当的时候显现出它们的全局意义。

现在，在老奥古斯特眼中，这就是最适当的时候。

“中国入世，势不可挡，”梁竞道，“这对外资品牌来说，是更大的机会。”

中国的啤酒市场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有利可图的一块市场，外国啤酒象米特等虽然暂时退却，肯定会卷土重来。

“国门一旦打开，洪水勐兽般的外资会大举进入中国, 我说句话你不愿意听, 但你得听，国内的大部分民族品牌和民族企业都会印上国际资本的烙印，同国际资本联姻，秦啤也不会例外。”

“我知道你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我也知道你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把众多外资啤酒赶出中国，但入世后，你面临外资的汹涌而入，你要参加的不是预选赛，而是直接进入淘汰赛，秦啤和你或者进入决赛，或者暗然出局……”

“我这个人脖子硬，”秦东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们秦啤其实跟你们BC就是娃娃亲，你们是我们最适合的结婚对象……”

梁竞眼里倏地闪出一朵火花，接着就熄灭了。

眸子里，那个高大的身影站起来, “我吃饱了，这几天很累, 是不是时差没倒过来，我得回去睡觉了。”

梁竞都想骂人了，秦湾到香港还要倒时差？你湖弄鬼呢。

秦东却不管这些，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话就是他真的很累，真的想睡觉休息，假的话就是他不想跟梁竞谈论这个问题，总感觉有种城下之盟的意思。

小秦，小秦……

秦东睁开眼睛，赫然发现彭高德竟然站在床前。

“彭总，你从美国回来了，”秦东热情地迎上前去，可是彭高德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次美国之行，成果很多，很大，对啤酒企业而言，规模效益是最重要的，没有规模就不可能形成效益和持续竞争力。

最近全球知名啤酒企业已开始强强联合，世界啤酒十强也从过去的产销量最低200万吨，增加到近300万吨，这说明啤酒业正在向集约化方向发展……

秦东笑了，他把梁竞的意图说了，“世界啤酒市场对我们也是虎视眈眈，我真的怕有一天，我们难以为继，哎，只能在跑步中调整自己了……”

“现在资金紧张，干部紧张，”秦东笑道，“依我看，干脆把派干部的人派出去……”

彭高德似乎一直在移动，“以后我们可以增发A股，募集到八九个亿的资金不是问题，可以大大缓解我们的资金压力……”

“但是并购之路要走到底，”随着中国加入WTO在即，如果国内啤酒企业不尽快增强实力，今后难以与国际强企在世界范围内抗衡，“现在国内小型啤酒企业均不景气，洋品牌啤酒也后继乏力，正是秦啤实施低成本扩张的绝好时机。”

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秦啤可以抢占入世后国际竞争的制高点，与跨国公司一争高低。

但若错过转眼即逝的良机，以后的兼并就得付出极大的成本。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明白，彭总。”秦东的眼前突然飘起一团雾来。

彭高德的身影却越来越远了，但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秦东，你看秦湾啤酒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什么？”

没等秦东回答，彭高德自己说道，“因为我们不涉足其他行业，这些年总在扩张，就是围绕啤酒做，我们没有说，因为我们有钱了，我们上市融资，一次融多少个亿，我可以做别的产业，什么产业都做，那肯定不行。”

“我明白，我也是一条路走到黑……”

眼前突然真的黑了，白雾消散了，彭高德不见了，就连声音越象被巨大的暗流吸进黑洞中，再无半点声响。

“秦董，秦董……”

房门突然被敲响，秦东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身上冷汗直冒，可是耳边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的。

一口广东口音，秦啤在香港的总经销商麦志荣。

“秦董，秦董……”

声音很着急，秦东闭上眼睛用力摇摇头，“来了……”

“秦董，彭总，我接到消息，彭总去世了。”

啊——

秦东无言，刚才的梦境突然又清晰地浮现在脑中，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麦志荣，麦志荣看到他的样子，连忙道，“秦董，你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什么时候的事？”秦东感觉自己嘴里象是着了火一般，千难万难才吐出几个字来。

“今天下午的事……”秦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在，下午跟他到香港来的秘书等人也与麦志荣一起，他是单独会见梁竞的。

彭总——

他无助地走到窗前，窗外是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湾，“老麦，你信托梦吗？”

我……麦志荣不知该回答什么。

唉——

秦东长叹一声，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彭高德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在彭高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但这几年，最让他操心的，毫无疑问，应该是秦啤集团。

企业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但企业还要继续前行。

越来越远的彭高德，对他的秦啤，能放下牵挂吗？

“何董事长、还有几位老总，还有武总，邵总，电话都把我的手机打爆了……”

麦志荣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到，一位漂亮的女人缓缓走来，手里拿着的，好象就是秦东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