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阿瑞才缓过神来,十分害怕的问道:“有人要杀主子?”
“不像。”邵安摇头,他刚刚拿起斧头细看了一遍,才发现是未开刃的,说明送礼的人并无恶意。不过这么独特的礼物,他平生也是第一次收到。
邵安放下斧头,拿起礼盒翻来覆去的研究,果然摸到箱底有一纸条,上书:明日午时城南。
端正的一笔一划让邵安感到异常熟悉,他随手翻阅案上的奏章,找了半天却没发现相似的笔迹。
这个神秘人是谁?为何要送他一把斧头?邵安将他所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边,想了一晚上也没理出头绪。然而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按压不住,看来想要知道谜底,只能去城南转上一圈了。
次日一早,邵安穿着粗布长衫,打扮成落魄书生的模样,从相府后门偷偷溜出,在城中绕了几圈后,才向南边走去。
离午时尚早,邵安闲来无聊,便随意在城南转一转。话说长安作为百年古都,自然是富贵繁华,吃喝玩乐的地方简直数不胜数。更有人总结出来了四句话:吃在城东,喝在城南,玩在城西,乐在城北。
邵安心想,既然来到城南了,不如就喝点什么。他早就听闻城南酒香,本来是想去喝酒的,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一个“穷苦书生”,哪有钱喝酒,只得打消念头,随意找个小摊,要了碗清茶。
邵安一边喝着茶,一边留意街上行人,心里还惦念着那把斧头。正一心三用时,忽然瞥见前方闪过一抹眼熟的身影。
邵安急忙起身,随手撂下几文茶钱,匆匆向前跑去。他悄悄尾随在一位富家公子哥模样的青年男子身后,走了将近一条街,直到那位公子哥在街角转弯时,才看清那人的侧脸。
那位公子,竟然是本该身处杭州的晋王爷。
“瑾琪。”邵安唤道。
“安儿?”晋王回首。
邵安含笑着和晋王点头致意,心道难道是他送的斧头,他有这么无聊?故而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来玩啊,我呆在杭州闷都闷死了,还不能让我出来透透气?”
“又忘了上回私自入京的教训了?”
晋王吐吐舌头,不服气的说:“你还说我,你不是被责令闭门思过吗?还不是大街上瞎溜达?”
邵安刚想说“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只是含糊道:“我也闷啊,只准你出来玩,不准我出门逛街?”
晋王开心的笑道:“咱俩果然心有灵犀,我来京城的第一天,就遇见你了。”
邵安闻言心底一沉,看来送礼之人并非晋王。
晋王并没发觉邵安脸色不对,继续缠着他,“既是巧遇,不如一起逛吧。”
一位是曾被议储的王爷,一位是当朝宰相,这两人要是私下在一起,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邵安明知自己该婉拒的,但脑子里又闪过那把斧头的影子,便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跟着晋王,两人走进一家茶楼,点了一壶龙井。晋王专门找了隔开的雅间,打算慢慢坐着品茶,顺道和邵安好好叙叙旧。
晋王小抿一口茶,装作懂行的评价道:“虽说不如宫廷贡茶,但也算是极品了。等你何时来杭州,我请你喝正宗的西湖龙井。”
邵安环顾四周,问道:“只有你一个人来京城?”
“唉……”晋王忽然之间变得心事重重,“怎么可能,当然有人跟着。”
“没瞅见啊?”邵安再次扫了一遍茶楼,依旧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晋王抿嘴一笑,得意的说:“我把他们给甩了。”
晋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对于那几位随从,邵安深表同情,并在心里默默为他们哀悼。摊上这么一位贪玩任性的主儿,的确够这些人受的。
邵安感慨完毕,又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观其眉宇之间隐有愁容,便关切道:“近来可好?”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晋王天真无邪的说道。
邵安却不相信晋王的话,端详他一阵,才道:“别怪皇上。当初他赶你走,是为你好。调换王府属官,也是迫不得已的。”
晋王一听皇上,脸就拉下来了,他抬头看了看邵安,“我不是怪五哥这个……我没有怪他。别看我平日里糊里糊涂的,其实,我心里清楚,谁才是真正对我好。”
邵安察言观色,总觉得晋王欲言又止,再次试探道:“这次来京城,不光是为了玩吧。”
晋王怔了怔,随后不自然的缓缓点头,迟疑道:“我……想见洪义。”
邵安也愣了,他没想到晋王会说出这个理由,可让他见哥哥,绝对会闹出大祸,只能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行。”
晋王却无过激反应,苦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在我与洪义之间,你只会护着他。”
“对不起。”邵安唯有抱歉,只能抱歉。
“那么,我和五哥,你选谁?”
“我选……”邵安突然语塞,一个“你”字,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对于邵安的反应,晋王心中早已料到了,强颜欢笑道:“你果真忠心,也狠心。”
此次二人不期而遇,本是幸事,却不欢而散了。不知为何,这几年邵安每每遇见晋王,三次有两次以惨淡收场。邵安想起以前李洪义在时,他与晋王就不会如此频繁的争吵。可哥哥一走,他与晋王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洪义一起走了。甚至他隐隐有种感觉,恐怕连这仅剩不多的朋友,也将失去。
邵安心烦意乱的回到府中,走入书房一看,第一眼就瞥见书桌上静静躺着的那把斧头,便更加心浮气躁了。斧头的疑团还没理清,晋王又要来京城添乱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晋王来京城了。”孙敕孤身一人,漏夜赶往相府,只为了给邵安传递此消息。
邵安诧异的问道:“你从何得知?”
“邵相可还记得,当时选派去晋王府的官员,其中有一人,姓张名文柏。此次他跟随晋王入京,今早才将此事告知下官的。”
邵安略微回忆,便想起了此人。当初他让孙敕推荐了五人,去晋王府任属官,这张文柏就是其中之一。
“晋王为何又来京城。”
孙敕乐呵呵的一笑,漫不经心道:“估计晋王小孩心性,又贪玩了吧。”
邵安又起了疑心,难道斧头是孙敕送的?故而问道:“那你是来……”
“下官是来问,这事用不用禀明圣上?”
“不必了。命张文柏力劝晋王回封地,越快越好。”皇帝虽然不会责怪晋王,当私下定会训斥。邵安一想到晋王的性子,弄不好又会和皇上顶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给圣上添堵了吧。
孙敕道:“他们于今晚启程,已经走了。”
“这么快?”邵安惊奇,晋王可还没有见到哥哥呢,居然肯乖乖回去?不三令五申的,他能听?
孙敕怕邵安不信,补充道:“丞相放心,下官是盯着他们出城门的,不会有误。”
没想到孙敕行事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令邵安刮目相看,“孙大人做事,定然不会有误。如今我停官在家,朝中诸事,还望大人费心。”
“邵相放心,朝中一切如常,大家都等着您重掌朝政呢。”
孙敕走后,邵安仍坐在桌前反复思量,经过刚才的试探,孙敕并非送斧头之人。那么,这位神秘人到底是谁呢?邵安将所有认识的人一一想来个遍,也猜不出谁这么无聊。
既然想不出送礼之人是谁,邵安立马转变思路,从送礼的目的着手。他已按照礼盒中小纸条提示,去了南城。除了遇见了晋王,再没发现其他可疑之人。那么,送礼者所指是——晋王?难道神秘人只是为了告诉邵安,晋王又私自入京了?
单是为了此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神秘人是晋王仇敌,则会上密奏揭发此事。若是晋王的朋友,只需偷偷劝告晋王离京即可,何必此事告知他人?邵安百思不得其解,这神秘人到底是敌是友?
还有斧头,邵安再次拿起来反复翻看,这斧头的寓意,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