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柯斯利并没察觉有何不对,将酒杯一掷,豪爽道:“突厥的武士们,全体出帐上马,拿出你们真本事,给各位使者看看。”
太子振臂一挥,突厥武将纷纷响应,争先恐后出帐骑马。有人甚至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东倒西歪,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骑马。
邵安淡淡然的笑了笑,也起身示意使团们一起出去观赏。
正当秋高气爽,暑热渐退之际。蔚蓝的天空浩瀚宁静,白云徜徉其间,悠然自得。突厥选的驻扎之处,地势平坦而辽阔。瑟瑟西风中杂着几分冰凉的水气,带来浓重的寒意迎面扑来。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草原男儿的热情,他们一上马背,就如喝了烈酒般如痴如醉。胯下的马儿昂首嘶叫,跃跃欲试。
口令一下,十几匹良驹“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周围众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突厥汉子自幼练习骑技,各个马术高超,比赛初期,马儿们齐头并进,不分胜负。
赛道上挤满了突厥士兵,皆拍掌大叫。赛至中途,终于有两匹白马脱颖而出,遥遥领先。到终点前一刻,一人连挥几鞭,促马狂奔,领先一步,夺得魁首,人群欢腾。
突厥太子自豪的看着手下,对邵安道:“不知中原人骑术如何,上次见识了你们李将军的武艺,这回不如让他下场,再露两手?”
邵安可不想哥哥逞强赛马,令他伤势加重,便婉拒道:“我泱泱大国,马术好的不止李洪义一人。”
“哦?看来邵相手下藏龙卧虎,不知是哪位少年英才?”
邵安扫视自己带来的护卫们,思量着由谁上场。护卫们早就听到刚刚太子和丞相的讨论,此刻全部低下头,因畏惧突厥之彪悍,故心底打鼓,逡巡不前。
“末将愿意一试。”有人打破了沉默,邵安定眼一看,原来是李洪辉。
突厥太子见他是一个比李洪义还小的孩子,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邵安一看是李洪辉,眉毛微挑,随即微垂眼睑,隐藏所有情绪,只是命人牵来自己的黑马,对其道:“这马叫千影,最有灵性。”说罢走上前,将缰绳递予他。
李洪辉忙低声推辞道:“末将有自己的坐骑。”
邵安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态度坚决的把缰绳硬塞在他手中。
千影的乌黑锃亮的鬃毛在一群棕色、白色的马中最为明显,令人眼前一亮。就连见多识广的颉柯斯利,也对此马赞美不止。
邵安谦逊的回了几句,两人又将目光转回赛马场。毕竟,马再好,也是由人来控制的。
赛马开始。
千影的确不负众望,起步时略胜一筹,最先冲了出去。但李洪辉是第一次骑千影,人与马还不熟,故而他歪歪斜斜的坐在马上,左右摇摆得很厉害。
李洪义紧张的盯着弟弟,这么久了,还未能制服那匹马,真恨不能替他上去比赛。其实先前李洪辉对他说过,自己骑术一般。可他以为只是谦词,没想到真的是很一般啊。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李洪辉,要是一般的马儿,自然很好控制。但是千影是有脾性的,的确很难驯服。
邵安看着李洪辉磕磕绊绊策马奔驰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骑千影的情景。
※※※※※
那是永康十五年,李洪义与安儿结拜已有一年……
这些日子,安儿一直在跟李洪义学习骑马。虽不能说是精于骑术,但也可以策马驰驱了。李洪义看安儿骑术算是有模有样了,说要让他见识一下,便带他来到了马厩。
王府的马厩比一般的马厩大,马也有上百匹。李洪义指着那些马儿不无骄傲地说:“这些马可不是普通的马,那都是绝世好马。”
安儿神情略带疑惑,似是不信。虽说王爷们财大势大,但谁会花大价钱养马啊。
李洪义带安儿来到一匹青骢马前,顺了顺它身上的鬃毛,向他介绍道:“这匹马叫追风,可是王府中跑得最快的马。”又指了指另一匹白马,“那是绝尘,最听话了。”
安儿一路走马观花的跟随着李洪义,这里果然是各种好马应有尽有。尤其是一匹正在悠闲自得吃着草的黑马,见那匹马鬃毛乌如泼墨,四蹄修长有力,便知这是绝世名驹。安儿指了指那马,问:“这匹马呢?”
“这马叫千影。王府所有马中,属千影最有灵性,但也最难驯服。”
安儿看着这一匹匹好马,心中震惊,安王养这么多宝马良驹,干什么呢?
“你要不要骑一骑千影?”李洪义提议道,打断了安儿的思路。
安儿点头,他也是跃跃欲试,便迫不及待的翻身上马。
那马果然不是好驯服的,安儿一上马,千影就不安分得乱跑乱跳,吓得安儿连忙抓紧缰绳,伏在马背,稳住身形。可千影一心想要甩下背上的人,它前蹄悬空乱踢,狂嘶痛鸣,令安儿身体后仰,差点摔下马背。安儿一惊之下,慌乱中抱住了马脖子。这下千影更加暴怒,使劲跳跃摇晃,不一会儿,安儿毫不意外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李洪义在一旁边笑边说,“你趴在马背上的样子丑死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抬头挺胸。还有不要抱马脖子,你要勒死它吗?”
“哪来的烈马,这么犟。我就不信治不了它。”安儿不服气的拍拍土站起来,他学骑马没多久,还是头一次遇上性子这么烈的马儿。
李洪义不再开玩笑了,开始一本正经的教弟弟,“此马暴烈难驯,你不能和它斗气,得与它配合。先放缓缰绳,试图掌握它的速度规律。”
安儿聪明机灵,一点就透,等他再次骑上千影时,依照李洪义提示,果然再没有摔下马来,便慢慢骑马遛了一圈。后来安儿感到得心应手,越骑越快,策马疾驰而去了。
“千影是最通人性的,你和它熟悉了就好啦。”李洪义骑着追风追上了安儿。
安儿转头,见洪义骑的是追风,笑道:“追风果然名副其实,这么快就追上我了。”
“那是,待会儿你也骑骑追风。还有这马厩中的所有马,你都可以骑。”洪义一夹马腹,催促追风加速,转眼间就超过了安儿。
安儿见洪义加快了马速,便一扬马鞭,紧随其后,问道:“可以吗?这可是王府的马,而我不过是一小小书童。”
李洪义一边催马而跑,一边回头说道:“现在谁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书童。”
安儿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你也不是普通的骑奴吧。”
“啊!你怎么知道?”李洪义吃了一惊,忙勒了勒马缰,让追风放慢了速度。
安儿偷笑,果然毫无心机,一下子就套出来了,驱马上前道:“看你的吃穿用度,再看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一间偏院,哪像是一般骑奴?”
李洪义尴尬的咳嗽两声,算是认可安儿的猜测。
安儿按辔徐行,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李洪义犹豫再三,心想安王如今已将安儿收做心腹,便将隐瞒多时的秘密告诉他,“你是我兄弟,我就告诉你吧,但千万千万不能外传。”
安儿忙点头答应,他本以为要威逼利诱一番才能套出,却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李洪义见四周无人,便与安儿翻身下马,两人便席地而坐。李洪义这才缓缓道来:“我名为骑奴,实际上是隐卫。殿下在王府内挑选一些身手不错的人做隐卫,并让人偷偷训练我们,传授武功。为的是将来要保护安王,为安王做事。”
安儿一惊,心道安王这是要暗中培养势力啊。这安王想要干什么啊?难不成他想逼宫?谋反?
“那为安王做什么事?”安儿继续打探。
“这个嘛,每个人有自己的事。我年纪小,就只是让我传传信,暗中跟踪什么的。”
安儿倒吸一口气,这才知道安王城府之深,他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汗如雨下,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李洪义见他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安儿收敛心神,忙掩饰道:“可能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还有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说罢急匆匆的走了,仿佛是落荒而逃。
李洪义感到奇怪,望着安儿远去的背影,十分不解的摇摇头。
再次见到安王时,安儿有种隔世之感。虽然表面上安王仍是那个礼贤下士的贤王,但他在安儿的心中变了,变得深不可测,变得可怕。这种感觉深深印在安儿脑海中,以至于多年之后,仍然对其心存敬畏。
※※※※※
场外的欢呼声拉回了邵安的思绪,他抬首遥望,只见李洪辉与领头者之间已落下很长的一段距离,即使李洪辉奋起直追,也不能望其项背。
邵安叹口气,没想到以千影之脚力,还是不能赢得比赛。这李洪辉的骑术,真是不敢恭维。
而李洪义此刻早就急的满头大汗了,他自己的骑术无人能敌,但没想到弟弟的骑术如此之烂,心中已有计较,等回家后就算拿着棍子打,也得让弟弟把骑术给学好学精喽。
倪泓羽、董祈明等使者面上也不好看,虽然明知中原人怎么可能赛过草原长大的突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惨淡落败,自是备受打击。
而李洪辉大脑已是一片空白,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去听,不愿去看。他听不到一路上突厥人接连不绝的嘲笑声,也看不见围观者眼中鄙视的神色,他只知道挥动手中的马鞭,拼尽所有,放手一搏。
忽然,后方传来了一声凄厉马哨。哨音裂云,声声连绵不绝。一直不听话的千影蓦地亢奋起来,前蹄猛地一仰,如风一般向前冲。李洪辉措手不及,慌忙中只能死死抓紧马缰,以防落马。
场上惊变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只见千影驮着李洪辉,迅速超越几人,转瞬就到了第一名之后。那第一名回首看见李洪辉追上来了,顿时大惊失色,急急打马。可千影也不是吃素的,到最后越跑越快,越战越勇,呼啸而来,直奔终点而去……
一步之差,突厥败北,李洪辉惊险夺冠。
无论是突厥人还是中原人,对此结果都难以置信,顿时议论纷纷。可随后突厥太子的一句话,更是如油入锅般让人群爆发出更大的议论之声,将所有人的情绪推至高|潮。
只听太子说道:“中原人耍诈,这局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