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西安府城、城墙上。
城头上的白刃战,血肉模糊、肚破肠流,漫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死尸堆满地面,血污无处不在。
不同于紫荆关,也不同于潼关,无路可退的大顺军,垂死挣扎,迸发出了可怕的死志,一批批栽倒,一批批跟上,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城外,河南卫军大营,王泰注视着城头的厮杀,脸色起青。
死伤累累之下,这些大顺军竟然还不退缩,奋不顾身,河南卫军的将士们竟然一时不能击退他们!
“河南卫军打到现在,连拼刺刀都不行了吗?”
王泰的话,让王国平和张元平都是面红耳赤。
“北王殿下,末将愿率亲军击退城头的流寇!”
杨震脸色通红,上前请战。
“末将请令,必会杀溃流寇,不然提头来见!”
“末将请令登城参战!”
王国平和张元平争先恐后,纷纷请战。
“王国平和张元平分攻北、西城墙,杨震带骑兵在北门外待机,由我亲自攻打南东门。”
本来不想痛下杀手,不想毁了古城墙,现在也顾不得了,总不能拿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蓬! 蓬! 蓬!”
东面外,明军的火炮声突然加强,炮弹呼啸,疾风骤雨,炸的城墙上鬼哭狼嚎,尽是一片血肉横飞。
数百门短膛铜炮对准了东城门和城门楼连番轰炸,无休无止,城门楼支离破碎,城门被打的四分五裂。无数的小炮向前,对准了东门瓮城,一番狂轰滥炸。
敢死队跟了上去,他们冲过破烂不堪的东城门,直奔瓮城城门,奔跑途中,被瓮城城墙上的大顺军射翻打翻无数,余者冲进瓮城城门,巨大的炸药包被堆起,导火索被点燃。
“轰……”
一阵地动山摇,瓮城城门被炸的千疮百孔,轰然倒塌,尘烟散去,西安城向河南卫军敞开了怀抱。
无数的河南卫军将士冲了进去,无数的人被城墙上的大顺军射翻打翻在地,数十万人的厮杀,一转眼就是成百上千人的伤亡。
“干你尼昂!”
将士死伤无数,张四娃眼睛都红了,大声喊了起来。
“火铳兵!”
原以为衣锦还乡,痛痛快快,谁知道一个西安城,打成了这个样子。死伤了这么多兄弟,有什么脸面对江东父老?
瓮城城墙上,大顺军的火铳羽箭不断飞来,偶尔还有火炮兴风作浪,河南卫军的火铳兵们毫不畏惧,他们结阵进了东城门,火铳齐发,徐徐而进。
火铳兵都是顶盔披甲,护住重要部位,他们一片钢铁森林,不顾枪林弹雨,只顾打出手中的火铳。
“噼啪”声连绵不绝,白烟滚滚,城墙上大顺军的疯狂反击,立刻弱了许多。
城内的大顺军将士源源不断增援上了城墙,在他们背后,督战的老营悍匪们目光冷厉,面目狰狞。若是有任何人临阵脱逃,就会被他们无情格杀。
城墙上羽箭呼啸,火铳齐发,瓮城中的河南卫军火铳兵们,不断有人倒下,但也不断有人补上。
如此近距离的对射,拼的就是勇气和装备。随着河南卫军的火炮也跟了上来,城墙上的大顺军,渐渐被压制。河南卫军的火铳兵没有退却,他们只顾扣动扳机,就像平时训练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火炮的加入,城墙上的大顺军将士,已经完全被河南卫军的火力所压制。
“掷弹兵!”
又一次,张四娃大声喊了起来。
无数的掷弹兵进了瓮城,他
们纷纷拉响了震天雷,向着瓮城各墙上扔了出去。
掷弹兵一连扔出了五六轮震天雷,他们便扔边顺着马道登上城墙,跟着火铳兵也跟了上去,小炮架了上去。
火铳齐发,震天雷雨点般倾泻,瓮城城墙上的大顺军无处躲藏,被打的东倒西歪,死伤无数。他们发起一次次的冲锋,妄图夺回城墙,却无一例外,被打炸成了肉泥。
瓮城被控制,火铳、火炮和震天雷,各种火器对准东城墙上的大顺军将士一番无差别打击,整个东城墙都被烟雾所笼罩。
西、北城墙上,随着王国平和张元平身先士卒,带着生力军加入,大顺军很快就落了下风,死伤数字也瞬间升高。
先是震天雷狂轰滥炸,再是排铳齐发,最后才是刺刀冲锋,短兵相接,惨烈异常。
“刺!”
雪亮的刺刀毒蛇般突刺,每刺都是刺刀见红,鲜血淋漓。不断有大顺军将士被刺入脖颈、咽喉、胸膛,甚至是面部。
拼刺刀,最能展示士兵的勇气,面对对方机器般无休无止的突刺,无惧伤亡的漠然,即便是再凶猛的勇士,也是无济于事,一个个被刺刀刺翻,惨叫声惊天动地,无一幸免。
刺枪术是河南卫军的基础训练科目,即便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也不是这些将士的对手。舍弃了火器,河南卫军的攻势,反而猛烈了许多。
刺刀犹如毒蛇,迅猛冷酷,突刺之下,对手难以防范,纷纷被刺翻,瞬间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刺刀见红,一收一刺,周而复始,绵绵不绝,大顺军节节败退,他们纷纷被刺落城墙,犹如下饺子一般坠下。
火器没有让他们屈服,面对面的刺刀战,反而让他们丧失了勇气,惧意丛生。许多大顺军将士再也忍受不了对方冷冰冰般的刺杀,纷纷向后退去。
“轰死这些狗日的!”
王国平指挥炮手装填弹药,对着城内开始狂轰滥炸。
抬头看去,对面的城墙上,张元平的部下也已经占领了城墙,日月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
秦王府,承运殿中,李自成脸色苍白,右眼已经被包扎好,鲜血渗出纱布,可见受伤不轻。
高一功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外面的火炮声越来越近,显然,河南卫军已经占据了几面城墙,开始向城内突进。
眼睛虽然剧痛,李自成犹自镇定自若。反正已经做好了巷战的准备,就看河南卫军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一个顺军士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头大汗,脸上惊慌失措。
“皇上,将军,有紧急军情!”
“慌什么,什么军情?”
高一功心头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军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明军占……了三面城墙,只有北城……墙还在手中。不过,确山伯王良智杀了薪候谷英,向明军投诚。宁陵子田虎,带领部下打开北门逃了!”
大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是悄无声息。
“城中情况如何?”
片刻,李自成才轻声问了出来。
逃的逃,降的降,军心涣散,巷战,恐怕是打不下去了。
河南卫军若是关门打狗,弄不好大顺军就要被连锅端了。
几个新朝文臣,大学士张天文,军师李若星等人面面相觑,都是无声。
巷战,拿这么多的人命给自己陪葬,不降不逃才怪!
“现在只有老营还在北门附近,其他各营,已经溃散了!”
军士说话的时候,外面枪炮声大作,厮杀声越来越近,城战似乎向北城蔓延。
“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高一功心急如焚,大声喊了起来。
“那就一把火烧了西安城,大军也好撤退!”
李自成冷笑一声,语气冰冷。
正如历史上他兵败山海关,撤离北.京城时,一把火烧了紫禁城。
旁边的文臣们都是心惊肉跳,面如土色。
临走还不忘作恶,果然是流寇,难成大器。
“皇上,赶紧走吧,恐怕来不及了!”
高一功急不可耐,似乎已经失去了冷静。
千军万马,滚滚出了西安城北门,一时间万马奔腾,烟尘滚滚,声势浩大,犹如奔腾的洪流。河南卫军的斥候们,纷纷闪开。
“李自成!”
千里镜中看得清楚,王泰冷冷哼了一声,断然下了军令。
“给我好好轰,把李自成的人头给我留下来!”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降而复叛,搅屎棍一样兴风作浪,满清入关,问鼎中原,李自成和张献忠,贡献太大。
文明中断,文化阉割,百姓被屠杀千万,海内尸积如山。临门一脚,却做了一记完美的助攻,将中华民族推入了深渊。
不死不足以告慰惨死的汉家百姓!
枪炮声连绵不断,人仰马翻,死伤无数,李自成的老营死伤无数,其余的心惊肉跳,被河南卫军骑兵驱赶着向北而去。
置身于破烂如废墟的陕西巡抚衙门,推开房门,看到墙上的墨宝,王泰眼眶发红,差点热泪盈眶。
“......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这是自己留给孙世馨的,想不到她竟然还一直保留。
王泰心头难受,出了房门,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王泰目光迷离,眼前浮现出那个雪花飞舞的年关午后,那个手里捧着书卷,青春倩丽的身影。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正如灯火阑珊处,都是无奈之味……”
眼光停留在盛开的水仙上面,王泰喃喃自语,如痴如醉。
“北王殿下!”
一个满脸沧桑、瘦骨嶙峋的男子走了过来,上前肃拜。
卫士就在不远,个个虎视眈眈。
“武大定见过北王殿下。”
“武大定!”
王泰大吃一惊,定睛一看,果然是以前那个彪悍俊朗的武大定。
“武大定,听说你投了李自成,以你的本事,怎么是这个样子?”
王泰有些尴尬。孙世鑫是武大定妻子,自己睹物思人,似乎有些不妥。
“殿下,泰山战死,小人力尽被俘,投了李闯。到了西安城后,小人大病一场,随后赋闲,求李自成赏了这宅子在城中蛰居,混吃等死。”
王泰点了点头。孙传庭战死沙场,武大定被看成不忠不孝,里外不是人,幸亏他没有坏事做尽,不然自己也饶不了他。
“殿下,孙大小姐虽然和小人成婚,但她始终都是清白之身。她心里惦记的,始终都是殿下。”
王泰转身就要离开,武大定在后面轻声说道,让王泰心头一震,停住了脚步。
“那……她为何要……嫁给你?”
王泰颤声问了出来。
“北王殿下,孙大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样做,应该是为了让殿下记住她吧。”
武大定幽幽一句,让王泰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