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事,新作风!
或许,这就是王泰自入主河南以来,给各衙门和地张带来的变化了。
即便王泰已经不是河南巡抚,但高名衡作为新一任的河南巡抚,既得利益者,萧规曹随,河南的许多善政,深深刻上了王泰的烙印。
而最明显不过的,就是这饷银的领取了。
官府的官吏还好说,他们的饷银和以前一样,直接发到手里,唯一不同的是,银子变成了银元和铜元。
不过到了河南卫所军中,却完全是新规,除了领取的都是银元和铜元,所有将士的饷银一律都要寄回家中。将士领取饷银,需要亲自到军中办理,军张核实后,家属会收到巡抚衙门名下的“中原银行”的存折一份。
凭此存折,军属或者本人都可以到各州府的“中原银行”分行随时存取。
此举,不但杜绝了军中的吃空饷现象,使得军中风纪为之改善,也得到了军属们的一致赞同。
河南各级官府衙门,以及军中,及屯田的百姓之中,银元和铜元首先被使用,每月几十万两银子的支出,也使得银元和铜元,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河南地面上被推行了开来。
暑热难消,巨大的麦秆堆旁,晒麦场上,张大牛把地上剩下的麦子扫进簸箕,把尘土和麦皮扇走,小心翼翼地倒进口袋,媳妇赶紧绑好了口袋。
“当家的,咱们能得多少夏粮啊?”
看着丈夫把口袋堆好,瞅着打麦场上的粮食口袋,张妻黑黄的面孔上,都是希望。
夏忙刚过,田间的麦子已经收完,大多数麦子也已经晾干,已经到了缴纳秋粮的时间。
作为卫所的耕种者,相当于农场的工人,他们对能否得到卫所承诺的粮食,仍然是惴惴不安。
“咱们今年种了 70 亩地,产量大概在 52 石左右,按照卫所的说法,扣去欠卫所的粮食,咱们应该能得 20 石左右!”
张大牛黑黝黝的脸上都是汗水,眼睛里面,同样也都是期望。
他们一家三口前来种田,半年来,卫所总共向他们提供了 6 石粮食的赊粮,也使得他们能吃饱饭,不至于饿死。
按照和卫所的契约,垦荒种田,官民各半,除去卫所借给他们的粮食,应该还有 20 石的剩余。
“20 石,咱们一家,终于能吃饱饭了!”
张妻脸色变红,心也不争气地跳了起来。20 石,至少 20 两银子,这在过去,是想也不敢想。
年纪轻轻的她因为生活所迫,经年的辛劳,已经变的苍老黝黑。想到终于能吃饱饭,瞳孔里恢复了几分年轻女性特有的色彩。
“秀慧,让你受苦了!”
张大牛看着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的妻子,愧疚地说道。
“当家的,我不怨你,都是这世道闹的! 你也看开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越是苦难的岁月,女性的忍耐性反而更强。
“听人说,王大人虽然不是河南巡抚,但他依然管着卫所。以后,咱们或许真有好日子过了!”
原来的河南都指挥使、河南巡抚,如今的五省总理,皇上的驸马,河南百姓心目中的大善人王泰,对百姓不离不弃,百姓都觉得日子有了奔头,张大牛也不例外。
“秀慧,你说咱们原来在褚家当佃户,一年忙到头,饭都吃不饱,那过的什么日子。现在,终于有了些盼头!”
“当家的,话虽这样说,我总觉得这王大人的部下,透着一股狠劲,你就说那次睢州城外,当时可吓死我了!”
想起了褚、范两家前来搜寻佃户,卫所军士在睢州城外大打出手,大肆杀
戮褚、范两家家丁,张妻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王大人要是不狠,死的就是官军和佃户。你难道忘了,朱子顾和高振邦他们是怎么死的?”
张大牛没有责备妻子。妻子本就心软,踩死个蚂蚁都不忍心,更不用说血淋淋的血流成河了。
“褚虎、范豹,这些个狗腿子,还有那褚太初、范良彦罪大恶极,禽兽不如。王大人是狠,他是对这些恶人狠! 对老百姓,他可心善的厉害!”
跟着王泰种田,虽然忙活了半年,粮食也是借的,但能吃饱饭,没有人欺负,半年就能节省十几两银子,这样的好官,去哪里找?
“当家的说的是,现在终于能吃饱饭了,也有银子了!”
辛苦终于有了收获,张妻脸上又兴奋了,起来。
“先别太高兴,官字两张口,就怕到时候官府翻脸,给咱们留几石也不一定!”
不知什么时候,张老爹走了过来,深深的皱纹里面全是忧虑。
一个夏收夏粮,牵动了多少百姓的心。
张老爹 40 岁不到,却已经是苍老无比,头发花白,十指苍苍,真可以用老态龙钟来形容。
河南这一片地面上,官府从来如狼似虎,再加上豪强官绅横行,发生的不平事,他可见的多了。
“爹,照你这么说,扣去官府赊给咱们的 6 石粮食,咱们得不了多少?”
张大牛摇摇头道:“不可能,王大人是个好官,又是种田又是杀贪官,对百姓不错。他现在又当了五省总理,咱们应该有好日子过了!”
“希望如此吧。”
张老爹的眼神里,仍然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爹,那不是收粮官张大人吗,过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那是上官,等他过来再去吧!”
一家三口,一起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朱峰,你种田 50 亩,收 40 石,应得 20 石,扣除你借的 5 石,你所得 15 石。”
另一家麦场上,收粮官张煌言面色平和,一旁满脸赔笑、低头哈腰的朱峰一家人忐忑不安。
李自成退出河南,张煌言回归卫所,今年夏收的督查,他便是其中之一。
“称量吧!”
张煌言摆摆手,朱峰赶紧和弟弟一起,把粮食口袋搬了上去。
“好,25 石,你看好了,这是收据!”
看到秤上是 25 石无误,也和袋子装的数量相符,朱峰满脸笑容,收好了收据。
“剩下的粮食,你们要是想卖,现在可以按市价当场兑付,钱货两清。要是你们随后要卖,可以去卫所卖,不过得你们自己拉去。”
张煌言的话,让朱峰兄弟对看了一眼,朱峰赶紧开了口。
“大人,我们要卖 5 石!”
夏麦秋粟,接下来就是夏耕,等到秋收,又是同样甚至更多的收成,粮食存放在家里,储藏也是个问题。
“算你们有眼光,跟着王大人,还能饿着你们!”
张煌言微笑着摇了摇头,遇上王泰这样的好官,连夏粮都要到地头收,这些个穷苦百姓,可是走了大运了。
“大人,这就是官府铸造的新钱?”
看到手里的扁平银色圆币,朱峰兄弟对望一眼,都是疑惑不解。
一年前,河南巡抚衙门颁下告示,河南省通用新钱,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发行使用了。
“你不是第一个问的人了!”
张煌言从朱峰手里拿起一个银币,指着上面的内容,介绍了起来。
“你们看,这上面写着“崇祯通宝”四字,上面的“壹”字代表是一个银元,一个银元换一两银子。你手里有五个银元,就是五两银子。这是巡抚衙门铸的新钱,去年已经在河南推广。”
“原来是王大人铸的新钱。”
朱峰兄弟都是恍然大悟,朱峰点了点头,拿起银元,掂了一下重量。
“大人,这银元,好像没有一两银子。”
“你这手劲还可以。”
张煌言微微一笑,点头道:“这银元是银元,银子是银子。一个银元重 7 钱 2 厘,这是造币厂的要求,所有银元都是一样。”
朱峰愣了片刻,疑惑道:“一两银子换 7 钱 2 厘的银元,要是别人仿造怎么办?”
其实朱峰有自己的小心思,一两银子才换一个银元,用银子的人岂不是要亏三两?
“仿造?”
张煌言拿起一个银元,放在嘴边,吹了一下,银元发出“嗡嗡”的响声。
“听到没有,真银元除了重量 7 钱 2 厘,声音也是清亮。如果假银元含铜太多,声音不亮,如果放铅,就吹不响。”
张煌言嘿嘿一笑,得意地说道:“况且,银子和银元兑换,只能在巡抚衙门下的银行进行,私人兑换概不负责,一旦发现有假,立即没收,造假者会被杀头、蹲大狱。你们说,谁敢造次?”
“那是,那是!”
官府如此严厉,朱峰兄弟反而放下心来。朱峰赶紧拿起另外一两个铜元。
“大人,那这铜币……”
“写着“贰拾”的是二十铜元,“壹拾”是十铜元,另外,还有五、二、一铜元,一银元兑换一百铜元。这样你该明白了吗?”
张煌言的话,让兄弟二人都是点了点头。如果这新钱不是巡抚衙门铸造,他兄弟也不敢收下,历来这官府铸造新钱,欺骗老百姓的时候多。何况,官府也没有逼他们卖粮食,自愿而已。
“你们不用担心,以后这街面上,用的都是这新钱。抚台大人,是不会骗大家的!”
“那是自然,抚台大人的新钱,小人们自然是信的!”
抚台大人是个好官不说,他们还要在抚台大人的名下种田,巡抚衙门发出的新钱,没有理由是假的。
“记住了,也告诉大家,要想存钱,或者娶钱,就去巡抚衙门在开封城南街办的“中原银行”,不管存取,没有任何费用。方便百姓,这也是总理大人的善政之人。”
收粮完毕,钱银单据三清,张煌言正要上马离开,却被朱峰兄弟拦住。
“大人,夏麦秋粟,小人接下来还想种地,不知要找谁,怎么办理?”
“抚台大人刚刚上任,这几日诸事繁忙,随后会有屯田的官员来找你们。只要和官府签下垦田文书,就会继续耕种。”
张煌言微微一笑,郑重道:“这粟谷的产量,可是比麦子多多了!”
朱峰兄弟频频点头,张煌言上了马,收粮大车在军士的押送下向前而去,奔向下一个准备好的人家。
“总理大人,真是个好官呀!”
朱峰把钱小心翼翼装入口袋,搂住了弟弟消瘦的肩膀。
“虎子,回去洗一下,大哥带你进城,好好的吃一顿,再给你弄身衣裳!”
“大哥,进了城,还是先把钱存了。你不要什么事情光顾着我,你也老大不小,该有个嫂子了!”
“大哥知道,大哥知道!”
弟弟的话,让朱峰眼眶一热。世道不好,人间道难行,兄弟情深,只有口袋里这五六块来回碰撞的银元,带给了他对未来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