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那些个俘虏,怎么处置?”
王泰看着杨嗣昌,小心翼翼提出了问题。
“这还用问,全部……”
杨嗣昌本来想就地正法,看到王泰,犹豫了一下。
“处之,以你看,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张献忠和罗汝才授首,其部下老营精骑死伤殆尽,剩下这些虾兵蟹将,就由王泰处置吧。
毕竟,这一战是王泰所打,总不能不有功必赏,只有过必罚吧。何况王泰还是自己一手提拔。
“督师,献贼、曹贼的老营和精骑,已经被诛杀殆尽,其余的贼众,下官已经让部下甄别过,穷凶极恶者也已经就地正法。”
王泰额头冒汗,生怕杨嗣昌盛怒之下,把这几千俘虏都给杀了。
一番大战之下,张献忠部和罗汝才部死伤上万,再加上甄别斩杀,剩下的六七千人,也不是个小数目。大局已定,杀了他们于事无补,留下他们,总能有些用处。
“剩下的俘虏,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百姓。下官想,河南开荒挖矿,缺的是劳力,让他们戴罪立功,经过劳动改造,重新做人,不失为一种选择。”
“戴罪立功、劳动改造?”
杨嗣昌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轻声笑了起来。
几千青壮劳力,确实是数目可观。无偿使用,比起几千具冰冷的尸体,确实划算的多。
更不用说,一味血腥杀戮,即便是以后想招安,恐怕也不太容易。
甄别筛选,只除首恶大恶,雷厉风行,确实不错。朝廷一直以来,都是招安一刀切,大小恶活跃,甚至可以聚旧众领兵,不是给他们降而复叛的机会吗?
眼前的张献忠和罗汝才,不就是活生生聚众而降、降而复叛的例子吗!
这个王泰,总有惊人之举,却能结合实际,举一反三,让他也是老怀宽慰。
献贼虽除,闯贼又起,将来河南的战事,恐怕依靠的只能是王泰,而不是让他寒心,几乎让他身败名裂的左良玉、贺人龙之辈了。
一想起河南的局势,杨嗣昌的心里,不由得又紧揪了起来。
万一洛阳和开封有失,即便襄阳无虞,也会是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
回到城内衙署,杨嗣昌满脸倦容,他摆了摆手,杨山松上前开口。
“王大人,宋大人,你们二位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其他官员一起告退,猛如虎离开时,又向王泰肃拜行礼,王泰赶紧劝慰,猛如虎这才告辞离去。
“王大人,你杀了献贼,了了猛如虎心头大恨。他对你是感激涕零啊!”
宋一鹤轻声笑道,目光却是转向了杨嗣昌。
“处之,宋大人说的没错。若是没有你,恐怕我……”
杨嗣昌声音颤抖,轻轻咳嗽,没有说下去。
“大人,你还是叫我王泰舒服些。处之听起来,实在是太见外了。”
等杨嗣昌平息了下来,王泰才笑着说道。
“襄阳城一战,处……王泰你是奇功一件。否则,光是襄王府被攻破,光是这失藩一事,老夫就是罪责难逃。”
历史上,杨嗣昌也是因为张献忠破了襄阳城,杀了藩王,以至于病情加剧而死。现在看来,杨嗣昌在追赶张献忠去四川途中,已经病重。
张献忠已死,也不知道,这一次,杨嗣昌能不能撑的下去?
宋一鹤点头道:“督师所言甚是。下官想起来也是后怕
。若是没有王大人发兵,献贼破了襄阳城,天下真是要大乱了!”
襄阳城中,不仅有藩王宗室,还是剿匪大军的大本营,铠甲、马匹、饷银、辎重粮草都在这里,要是让张献忠得了,岂不是如虎添翼,更难对付。
“左良玉、贺人龙这些骄兵悍将,跋扈恣睢,难以节制,留着他们,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杨山松恨恨道,襄阳城战,惊险万分,一旦失陷,父亲还不被那些言官们口诛笔伐,打入十八层地狱。而左良玉、贺人龙这些骄兵悍将,最多只会被降级使用,无关痛痒。
“督师放心就是。没有了左良玉,中原之地的匪患,也不会更糜烂。左良玉要是敢祸害百姓,下官绝不会袖手旁观,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想起左良玉在历史上的劣迹,王泰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
历史上,若不是此君拥兵自重,作壁上观,张献忠何以能从容出川攻破襄阳? 杨嗣昌又何以能病死?
左良玉有几分韬略和勇力,因剿灭流寇出名,但兵强马壮之后,骄亢自恣,缓则养寇以贻忧,急则弃甲以致溃。王泰也是惊奇,左良玉屡次三番因跋扈难以节制,而使大军溃败,但却始终没有获罪,未正刑章,实在是怪事一件。
“王泰,万万不可负气用事!”
杨嗣昌的面孔,陡然凝重了起来。
“左良玉跋扈自恣,难以节制,但他只要没反,就不能痛下杀手。你要知道,诛杀总兵,这可是朝廷大忌!”
他看着王泰,目光炯炯。
“王泰,老夫曾九次发檄文于左良玉,其都不听号令。老夫自会向圣上禀明,朝廷自有公断,你切不可鲁莽从事!”
王泰无奈,赶紧点了点头。
历史上,张献忠攻克襄阳,杨嗣昌病死,左良玉不过是削职戴罪立功,屁事没有。
“王泰,早知道,老夫就奏明圣上,把这“平贼将军”授予你了,也省得这些事端。”
杨嗣昌轻声说道,言语中不胜唏嘘。
“督师,王大人如今已经是一省巡抚,也就不需要这“平贼将军”的称谓了。这次献贼授首,曹贼殒命,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咱们还是斟酌一下,如何上奏吧。”
宋一鹤的话,让杨嗣昌赞赏地点了点头。
王泰杀了张献忠和罗汝才,全歼了献贼和曹贼精锐,名动天下,一个“平贼将军”,对王泰来说,可有可无。不过这样一来,王泰的巡抚之位,算是坐稳了。
“高平仲精明强干,在河南攘除凶患,劳苦功高,本以为圣上会让他来当这个河南巡抚,想不到圣上却选了你王泰。”
杨嗣昌煞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不过,圣上果然是高屋建瓴,有识人之先见。若不是选你,曹贼怎会授首? 献贼又怎么能横死?”
王泰心里一惊。高平仲就是河南按察使高名衡,自己和他合作的倒是愉快,历史上高名衡也是在李仙风削职后,担任的河南巡抚。明史记载是他和巡按御史严云京共谋,和李自成你争我抢,共同掘了黄河大堤,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高名衡卸任后,回归乡里,清军入侵,高名衡和妻子自杀殉国,算得上忠孝两全。
“宋大人,你和王泰商议一下,马上写奏折,向圣上奏明襄阳战况,让他也高兴一下。”
想起君王对他督师剿匪的殷殷期待,杨嗣昌叮嘱起了宋一鹤。
“宋大人,下官前来襄阳,适逢其会,乃是奉督师之命。这一
点,宋大人一定要在奏章中阐明。”
王泰轻声说道,言辞恳切。
崇祯对杨嗣昌,可谓是君臣相知。要是杨嗣昌能够回归中枢,黄太吉、多尔衮想挺进中原,无异于难度极大。
宋一鹤和杨嗣昌对望了一眼,杨嗣昌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泰,不必如此,献贼已灭,圣上必将龙颜大悦,不必多此一举。”
这个王泰,倒是一片赤诚之心,也不枉自己对他的一片苦心。
“督师,朝堂上需要督师,圣上也需要督师,督师国之栋梁,养好身子,再图大明中兴! 至于这奏章,就让下官和宋大人来写,报于督师就是。”
王泰的话,让杨嗣昌恍然若失。他是有报国之心,可是他这身子骨……
“王大人说的是。其他事情,就交给我二人来办,督师修养身心即可。”
宋一鹤也是赶紧劝起了杨嗣昌。
“王泰,你的大军呢?”
杨嗣昌点点头,忽然开口问道。
“回督师,卫所军两万三千人,已回南阳卫,余部三千待命。李自成糜烂豫西,如今正在攻打洛阳。大军先行,恐怕已经奔赴洛阳和开封了。”
他二月初五破张献忠,快马加鞭派人送战报于杨嗣昌,即便如此,之间也有半月有余。大军,自然是回归河南了。
“王大人,洛阳的战况如何?”
宋一鹤看了看杨嗣昌,轻声问起了河南的战事。
“督师,宋大人,去年年底,我已派大军8000人,分别入驻洛阳和开封城,如今洛阳战况激烈,处理完襄阳之事,下官就要动身回河南了。”
洛阳的战报不断传来,双方交战激烈。他得赶紧回河南,谁也不知道,李自成若攻不下洛阳,会不会荼毒开封府?
“献贼刚灭,闯贼又起,内忧外患,我大明腹背受敌,可谓是危矣。”
杨嗣昌的声音颤抖,话语里面,深深的担忧。
“王泰,你在军中再挑一些战马,凑够三千之数,马上回河南。一旦失藩,可就前功尽弃了。”
“督师放心就是,8000大军,纵然不能保住洛阳,护送福王离开,也是绰绰有余。只要我等众志一心,戮力向前,谁要想翻天,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泰正色说道,面色凝重。那些个“汉奸”们,搅屎棍们,谁要是敢作祟,就得试试他手里的刀利不利!
“王泰,你倒是有这个英雄气!”
杨嗣昌轻声笑了起来,王泰的信心满满,让他的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卫所军虽然能在济南府和鞑子硬扛,战斗力自然不在话下,但对付李自成数十万大军,却不知有没有把握。
“王泰,你带兵回河南,盯住洛阳和开封的战事。我会将你的功劳奏明圣上。休整之后,我会随后带兵南上,咱们河南再见。”
杨嗣昌郑重叮嘱,王泰却是暗暗心惊。以杨嗣昌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监军万元吉进来,在杨嗣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嗣昌微微一笑,脸色红润,目光转向了王泰。
“襄王朱翊铭,以及贵阳王朱常法送来银两各一万两,以谢河南卫所军救援之德。银两你带上,速回河南!”
“督师保重。”
王泰告辞出来,心情压抑。
前路漫漫,除掉了张献忠,还有李自成。即便是除掉了李自成,还得对付关外的那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