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里面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总心里打起鼓来。
若是真的钦差,自己坏了他们的事情,日后被秋后算账怎么办?
可若是围攻,杀个干净?里面的人穿州过县,带着那么多鸟铳,自己手上这点人就是拿下了,也不免损伤不少。军中兵为将有,在已经打下的城内死那么多人,谁会给你补人啊?
心中盘算一会,把总决定放人出来。刘相又同张拱极争执一番,揣着圣旨翻墙走出了院子。
两个士兵一拥而上,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这个细皮嫩肉的男人全身,以确定他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而自始至终,刘相都紧紧握着手中的那团黄绫。
“前面在鼓噪什么?”坐在一顶软轿里的朱成功有些不悦,他掀开帘子,让身旁的亲兵下去看看。
亲兵不敢怠慢:镇江府城刚刚光复,若是出来几个刺客要刺杀王爷,他们这些亲兵怕不是全得自杀殉葬,怀着对主子和自己命运的担忧,亲兵猛夹了一下马腹,让胯下骏马奔驰起来。钉了马掌的马蹄铁不停的拍打着青石板做的路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半盏茶的功夫,持铳挎刀的亲兵就到了客栈面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操着一口闽南语的亲兵同这用江淮官话的把总沟通极为困难,说了半天都不知道是啥意思。干脆,亲兵直接把人带上了马。
朱成功本就同士卒亲近,简单让人卸了武器就让把总过来见他。
“王爷,前面一处客栈里有几十人,自称是永历皇爷的钦差,锦衣卫…”
朱成功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朗声大笑。“笑话,天子在云南如何能知道本王出兵北伐?怕不是鞑子銮仪卫的,或者是南京的狗官昏了头了!”
“王爷,下官也曾这么对他们说,只是他们说什么圣天子生而知之,能知道王爷出兵又有何难?之类的话。”
听到这种明显封建迷信的解释,朱成功也不得不想一想。虽说这个延平郡王的封号是永历给的,可西南陆陆续续传出来的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又有哪一个能勉强说明,这位天子是有如此才智的人?若是真的可以生而知之,为何从肇庆一路跑到了云南府?
“那带出来的人现在何处?”想了想,朱成功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些“钦差”。
“回王爷的话,下官已经把他送到上司那儿去了。”
“现在就让此人去镇江府衙等候本王,务必严加看管!”
在镇江府衙中,朱成功见到了“胆大无脑冒充钦差”的刘相。
“汝就是天子所派之钦差?汝名字,官职又为何?”
刘相心中有些气恼,心说自己虽然官比你小但怎么说也是个钦差。不过想了想自己显得扑朔迷离的身份,他还是忍住了脾气。“下官乃锦衣卫千户刘相,正使锦衣卫指挥同知张拱极张大人正在客栈之内,能否将他一同请来?”
“汝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笑话,本王倒想听听,汝如何解释汝能未卜先知,在本王出发之前就知道本王要率军北伐?”
刘相知道关键问题来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正色道:“陛下二月二十三日回军中兴城之前,曾召吾等于御帐内夜谈。陛下对张大人和吾说,去年和前年,延平王都发兵北伐,虽被迫折回,但未伤及根本,今年延平王必定再次北伐,且王爷两次北上,轻车熟路,南直隶无险可守,很容易推到南京城下。云南地处偏远,若去福建寻王爷恐时间赶不上,陛下就命吾等乔装打扮,前往长江之锁钥镇江府落脚等候,不瞒王爷,吾等才来到镇江十余日。”
“中兴城又是何地?”
刘相突然伏在地上,朝着西南方向磕了个头并且嚎啕大哭起来:“年初,吴逆三桂攻滇都,滇都沦陷。陛下仁厚,不忍使城中民众绝粮,没有烧掉粮仓。结果粮食便宜了吴逆,吴逆靠着这些粮食,一路追击到临安府的磨盘山上。幸赖陛下洪恩,晋王于磨盘山上连设三伏,一举歼灭鞑虏三万,斩首一万余级,并且捕获了为害天下十五年的吴逆三桂。这中兴城,原本是缅甸国同云南边上的一座小城,方圆不过二三里,陛下命禁卫军攻克后,改此城名为中兴城。”一面说,刘相一面用袖子擦着眼泪。看得朱成功动容起来。
面前这位自称的锦衣卫千户,不正是一副大明忠臣的样子么?朱成功自从烈皇殉国以来,见过的明朝文官不知凡几,没有一位在他的面前如此悲怆。
“或许这就是天子身边近臣的样子把。唉…”想到大明那日渐衰微的国运,这位历史上的民族英雄不禁叹息起来。
“即便磨盘山大捷,吴逆就擒,大明仍就危在旦夕,陛下所能指挥之军不过两万,连滇都都无力克复。所以,陛下命下官等跨越万里,来传旨意。若王爷不信,可拿陛下曾经的圣旨上玺印同下官所持之玺印对比。”
朱成功点了点头,立刻,就有一名文士去取十年前册封延平郡王的圣旨来。
两张有着色差的黄缎贴在一起,上面的玺印分毫不差!
朱成功感到自己的三观要崩塌了。
“这不可能!”
“天子真的能未卜先知?又或许是,天子被俘了?”
“不,如果天子被俘,鞑子肯定会大肆宣扬,派人劝降我军。所以,若面前此人是奸细,也只可能是南京来的奸细。”
朱成功定了定神,“既然此人说是半个月之前来的,半个月之前我军才刚刚登陆,若是谋划派出细作,不可能如此之快。只要查探一下附近民家,就能对照他此言真假。”
“刘同知,为全军将士安危,本王得再去查探一下汝等身份,请先去歇息把。”
刘相见朱成功神色有所松动,心下大喜。“下官等候王爷召唤,不过,围困许久,客栈内的同僚或许饿了,可否给里面送些吃食?”
“噢?刘同知就不怕本王命人下毒么?”
“延平王光明磊落,怎会对自己人干此种下作之事?请延平王莫要说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