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曦把谭矜慌乱的神色收在眼底,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师父一心一意把你当徒弟来对待,你至始至终有把他当师父么?”
琴曦平时算是一个说话温和的人。
第一次,他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对谭矜说话。
谭矜默了。
心中莫名惶恐起来。
眼前再次浮现出临别时,流琴眼中的淡漠,仿佛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眼神。
谭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琴曦说道:“我要见师父。”
“你想见师父?”
琴曦像是听见一个笑话。
眼中的讥讽之意更甚。
“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么?”
谭矜怔住。
“你还有脸提出见师父?”琴曦嗤笑,“谭矜,你不嫌自己太作假了么?”
“我……”
“你不好奇竹温言为何待在竹萧峰么?我现在告诉你原因,师父从痕眉山山洞出来之后,遇上了南域人的巫师,险些丧命在了痕眉山山洞外面。”
听到这句话,谭矜心中惶恐起来。
“他的实力这么强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差点死在痕眉山?
琴曦似乎早已料到谭矜会做出这种反应,不冷不淡的火上浇油,“这不都是你的功劳么?我的小师妹。”
琴曦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无情的插在谭矜的心上。
“我要去见流琴,我要去……”
琴曦打断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说完,琴曦把谭矜无情的丢了出去。
顺手解开了谭矜的穴位。
谭矜重新恢复了自由。
狼狈的滚出了阵外,谭矜没有立马起身。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呆呆的坐在了原地……
谭矜睁大眼,仿佛是失去了魂魄,凝视着前面的阵法……
流琴至始至终都没有想杀她,一切都是她自己认为的。
她就凭着自己所认为的,差点害死了流琴……
垂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地上的草……
谭矜突然恨上自己。
她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自己从来只看见了流琴对她的狠,对她的无情,却没有看见一点流琴对她的好。如果流琴当时真的想杀她,又怎会让她只花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了伤口?
谭矜仿佛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自己不知道情有可原,那老妪呢?老妪怎么可能不知道?
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一时之间,谭矜意识到了什么。
老妪是故意的。
突然,老妪的声音再次出来。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谭矜堪堪收回自己的想法。
老妪像是知道了谭矜所想的一样,冷笑了两声,不客气道:“你不会是改变了主意,不想杀那只狐狸了吧?”
谭矜没回答。
“狐狸善于欺诈别人,甚至不惜用一切手段引诱猎物上钩。”老妪继续说道,“你我都是聪明人,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看不穿,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合作了。”
谭矜依然保持沉默。
良久后,她回答,“你可以走了。”
老妪怔住。
她完全没想到谭矜会这么说。
“小丫头,你想清楚了?”
谭矜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话我不想说第二次,滚。”
老妪听出了谭矜语气中的厌烦,嘲笑道:“你这样优柔寡断,迟早会被那只狐狸害死的。”
说完,老妪消失。
老妪当然不会真的离开谭矜的身体,谭矜现在是她的宿主,一旦离开了谭矜,她便再无法生存。
此时的老妪更像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只要抓住机会,她就能狠咬敌人一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
谭矜待在阵法外很久,垂下了眼睫。忽然,一点冰凉落下,她缓缓抬眸,愣了一下,下雨了?
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一下换了模样。浅浅的黑云盖住了之前的蓝色,小雨像是细针落下,染绿了地面。
雨水落在谭矜的脸上,生出了几分冰凉。
在她的衣衫上,溅开一朵一朵的水花。
没一会,雨变大了。
谭矜却待在阵法外面,没有立马离开。
她现在迫切的想见到流琴。
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瞬间谭矜想给自己来几巴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忘恩负义,还真是来形容自己的。
雨越下越大,迷乱了谭矜的眼。
很快,绵绵的细雨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大雨。
谭矜一个人待在雨中,任由雨水浸透了自己。双腿一砸,索性就跪在了阵法外面,全然不顾身上刚刚痊愈的伤口。
风中不再只是有竹的清香,更多的是雨水的寒意。
浸透到骨子里的寒意。
不知何时,百里颜撑着伞,悄然来到了谭矜的身后。看见谭矜长跪在雨中,没有再继续上前,只是长叹了一声。
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谭矜一跪,就没有再起过身。
大雨越来越大。
甚至能听见哗哗的雨落声。
竹萧峰内,雨声敲打着屋檐,交织出悦耳的轻乐。雨水在瓦房上汇成汩汩清流,滚落在了地面。
屋内檀香缭绕,牵引人的魂魄。
暖意蔓延。
突然,门被打开了。
咔的一声清响,惊扰到了屋内的人。
流琴缓缓睁开眼。
“师父,你醒了。”
琴曦说道。
流琴抬眸,上下打量了琴曦几番。突然,他嗤笑一声,说道:“怎么,你又失恋了?”
琴曦嘴角扯了扯,“师父何出此言?”
“不然,你好端端的出去淋雨干什么?”流琴坐起了身,随手把旁边的衣衫披在了身上。大步走到了对面的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啜一口,享受得眯起眼。
“这竹萧谷的茶,还真是好茶。”
“师父,关于小师妹……”
流琴仿佛没有听见琴曦的话,转眸笑眯眯的看向他,说道:“琴曦,为师好久没有听见你弹曲子了,今个儿借着雨声,再弹一首如何?”
琴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
说完,琴曦翻手祭出了琴。
修长的手压住了琴弦,宛如白玉削成,骨节分明。
铮。
第一声琴音响起。
随即,一阵潺潺的琴音泄出,绘出了一副壮阔的山水景色。
琴曦善于弹琴,只是并不能弹出像流琴一般的意境。古琴往往是弹得自己的心声,唯有知己才能听出其中的奥妙。
偏偏琴曦又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透在里面,故而只能弹奏一些浮华的东西。
流琴捧着茶,重新回到了床上。
没一会,一首曲子结束。
琴曦刚想说话,流琴又道:“一首怎么够?再来一首。”
流琴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把琴曦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琴曦抿了抿嘴角,长叹了一声,弹起了下一首曲子。
琴声应和着屋外的雨声,大有一种诗情画意的美。
流琴坐在床上,半合着眼,享受般的听着琴曦的琴音,不时还啜上两口清茶,着实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