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仿佛万千丝线,编织出一个个故事,令人陶醉其中。谭矜缓缓合上眼,放空身心,完全沉浸在了琴音之中。
在琴音里,她仿佛能看见倾世桃花绽放,被清风垂落枝头,花瓣如雨飘零,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心底莫名生出怅然。
白衣男子用心的奏琴,似乎是没有感受到有人接近。如蝶须的长睫微微颤动,墨眸里闪动细碎的光,倒映出琴弦。
修长的手赋予了琴弦生命,琴音甚流水泄出,一音一调,自成旋律。
偶尔绘出高山,偶尔绘出花海。
让人恨不得永远沉溺其中。
突然,白衣男子停下了手上动作。
琴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弹了?”
白衣男子没说话,转眸看向了谭矜。他的目光深沉,见到谭矜时,似有一瞬闪过无数复杂的感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谭矜几步走上前,好奇问道:“你是这阴间的人么?”
白衣男子不语。
谭矜盘腿坐到他身边,眨巴眨巴着眼,试图寻找一些共同的话题。
“你的琴弹得真好。”
白衣男子依然沉默。
谭矜眼里写上恳求,“你能再继续弹下去么?”
这时,白衣男子才说话,墨眸转而看向谭矜,不重不轻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
谭矜皱眉,一手摸着下巴,仔细的思索起来。
良久,她似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手,高兴道:“我给你冥石怎么样?”
白衣男子眉目淡漠,轻道:“我不需要。”
“那,那你想要什么?”谭矜陷入了苦恼,“你说说看,如果我能给你,我肯定给你弄来。”
白衣男子沉默。
谭矜急了,生怕白衣男子走了,赶忙补充道:“要不这样,你再弹首曲子,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
谭矜点头,恳求道:“怎么样,行不行?”
良久后,白衣男子才微微颔首。
总算松口了。
谭矜暗自松了口气,随即眉眼染上笑意。不由往他身边凑了凑,扇动长睫,迫不及待道:“你先弹,我再讲。”
白衣男子也没有讲条件,如削葱的手再次抚上了琴弦。指尖一挑,荡漾出了第一声琴音。
不一会,又是一阵琴音溢出,随风弥漫在空中。
如同春风,似清泉洗涤过内心。
谭矜缓缓合上眼。
白衣男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谭矜靠在了白衣男子身上。后者先是一愣,指尖一顿,险些弹错了一个音。
旋即,赶紧收回意识,继续专注的弹奏。
这一曲调子很委婉,仿佛是情人间的喃喃细语,朦朦胧胧,想让人一探究竟,却又探而不得。
良久后,白衣男子奏落了最后一个音。
整首曲子结束。
琴音停的刹那,谭矜睁开了眼。眼中划过一丝遗憾,咂了咂嘴,说道:“这么就完了……”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白衣男子淡淡的瞥了谭矜一眼。
意味不言而喻。
谭矜离开他身上,挺背坐直了身体。抬手理了理耳畔的碎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给你讲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白衣男子眼里浮现出一丝好奇。
谭矜振声,“在很久以前,我还在人世的时候,曾经拜师进入过道家,当时我的师父是结阵的第一人……”
谭矜说的故事,是关于她前世的。
谭家属于现代为数不多的炼兽师家族,而谭家一向是单脉相传。谭家能炼兽,不光是因为他门家族中的祖传之法,更是因为谭家天生便具备的灵力与精力。
炼兽的兽通常是自上古或太古时期,残存在世间的。通常不会以本体出现,而是幻化成人身或其他,游走在都市之中。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能力,都和常人无异。
唯有参悟阴阳混沌,才能发现它们。
谭矜拜入道家门派时,遇上的第一任师父是当时门派中的结阵第一人。
她的第一个师父很奇怪,经常喜欢穿着蓝袍,醉卧在竹林中,很少教谭矜东西。
在现代,男子大多已经是短发,而在道家门派,也有不少弟子或者门派中人剃成短发,配着一身道袍,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而谭矜的第一任师父,不过二十来岁,是当时一群老头子的道门中少见的美人。
他仿佛脱离了那个时代,一头齐腰的白发,加上淡蓝的道袍,常年提着一葫芦的酒。
仅仅是往竹林一站,就是说不出的养眼。
谭矜拜入他门下后,曾经偷偷帮自家师兄递过情书,结果被她师父逮了个正着。
师兄不惜以金钱为诱惑,让谭矜一无反顾的抗下了全部的错。
当然,谭矜也很乐意抗下了错。
不就一封情书的事么。
后来……
谭矜后悔了。
听闻这件事之后,平时在竹林里醉生梦死的师父像是突然开了窍,表面上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暗自里却真动了火气。
一个晚上,她师父把门派书阁里,把关于戒情欲的书都翻了出来,让谭矜一本一本的抄下去。
尤其是清心咒,让谭矜抄了足足有五十遍。
抄到后面,谭矜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出家了……
后来,她师父便开始专心教谭矜阵法,把每一步都说得极其清楚。
单手结阵就是他教的。
道家的阵法在代代的传承中,不断的在削弱退化残损,现在道家的人想结阵,必须依靠道具。
而他完全不需要。
需要的只是一只手。
谭矜跟着他足足学了两年,期间过程简直不忍多说。她万万没想打,一向懒散的师父开启地狱模式,简直把人虐得死去活来、精力憔悴,就差没悬梁自尽了。
直到有一天,谭矜终于学成了,能够单手结阵。
他欣慰的叹了一声,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
似是高兴似是悲戚。
“终于能有人学会了……”
谭矜当时不解,只是暗道能够好好玩一番了。
有天夜里,他忽然找上了谭矜,给她留下了一句话,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句话。
“人可以无情,但不可无义。”他说得认真,“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切记要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