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嘴巴一咧开，林阳就大致知晓了问题所在。
先不提那一口浓厚的烟味和棕黑相交的牙渍，最让林阳三人瞩目的是前牙那一溜整齐的楔状缺损。
林阳口镜轻轻一拉，把整口牙按顺序迅速地过了一遍，心中有了结果——楔状缺损。
楔状缺损就是发生在牙齿表面的三角形缺损，一般发生在前牙的颊侧，也就是微笑时露出来的那一面。
有兴趣的人可以对着镜子自检，很多人的前牙靠近牙龈的部位都会缺损一小块。
造成这样的原因有很多，有一半以上是不正确的刷牙方法所致，还有就是牙齿本身解剖原因，以及咬合应力所致。
说来也怪，老爷子一看就是没洗过牙的，楔状缺损都深得不行，但没想到结石居然很少，基本都是抽烟喝茶染上去的牙渍。
“老爷子以前没洗过牙吧？”林阳问道。
“洗牙，啥玩意儿？我这洗澡都破马张飞地，哪有那闲工夫洗牙！”老爷子说了一个南方人无非理解的东北成语，不过林阳也不打算理解，他大致能猜到意思。
“我用冷风吹一下你的牙，你感觉到酸痛就举手，好吧？”林阳开始上三用枪。
“好嘞！”
林阳轻轻对着前牙摁下了三用枪的吹气按钮。
“呲——”
“哎哟喂！”
一句惨叫响彻诊室，林阳赶忙停手。
老爷子高高举着自己的手，哀嚎道：“疼哎疼哎，疼死了哎……”
一回来又搞这种大动静，林阳苦笑着放下三用枪，他哪能想到老爷子反应这么剧烈。
疼成这样还能忍一个星期？老爷子绝对是个狠人。
这其实就是牙科检查当中最基本的冷热刺激检查，现在还仅仅是吹冷风，如果林阳用上小冰棒，老爷子估计得直接跳起来。
待到老爷子哀嚎的声音逐渐变小，林阳才开口说道：“老爷子，你这种问题呢，叫楔状缺损，已经很深了！”
老爷子回过神来，摸了摸头上所剩无几的白色头发问道：“什么装缺孙？”
装缺孙？装什么缺孙……林阳无言以对。
林阳想了想，直接拿过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给老爷子解释道：“楔状缺损，就是三角形的缺损，你看看。”
林阳的探针开始指向那些楔状缺损，和老爷子耐心讲解起来。
老爷子看着自己牙上极为明显的缺损，终于理解了林阳所说的意思。
“我估计您刷牙肯定是横着刷的，就像锯木头似的来回割据牙齿，对吧？”林阳一边展示一边问道。
“对啊，我这刷了六七十年都这样刷的，难道还能刷错？”老爷子满脸问号。
“还真就刷错了。你看啊，你这牙就像一根木头，你长年累月横着刷它，刷牙就好像变成了锯木头，木头都快被你锯断了！”
林阳开始打比方，没有什么比打比方这种方法更容易让老人家理解。
老爷子闻言后满脸不可置信地道：“啊？这牙被我自己祸祸的？这缺好大一块，每颗牙都有缺啊！”
“是的，就是因为您每颗牙都缺，我才断定是刷牙导致的，一般人可没您缺的这么齐整！”林阳笑着答道。
咬合力和其他因素所致的楔状缺损一般都出现在特定的牙位上，不会缺的这么同甘共苦。
“那现在该咋办？”老头子解决问题的意识很迫切。
“能补的我都给你补上，不能补的就做根管治疗。依我看，你这应该补上之后应该就不敏感了。”林阳正色说道。
“行，那你给我整！”老爷子一口答应。
林阳却没立马做，他刚才认真数过了，前牙基本都有楔状缺损，后面的前磨牙也有不同程度的缺损，加起来大概有十七颗需要治疗。
按照复合树脂补牙的价格，一个打底三百，十七颗可就至少要五千多块钱，如果有要做根管的，就五六千往上了，老年人可不一定能接受。
“老爷子，我和您说，您这一共有十七颗牙要做，一次也做不完，您先决定做什么样材料的，行不？”林阳耐心问道。
老爷子闻言也无奈说道：“十七颗，这也太多了，这给我整的……听医生的，听医生的，你说我做啥样的啊？”
“复合树脂的好看，但是贵，一颗得至少三百。我比较建议您做玻璃离子的，一颗两百不到，行不行？”林阳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有啥差别啊，我本来就年纪大不像样，可别补完之后更磕碜了。”老爷子还挺在意形象。
“对您来说，差别不大，您之后一抽烟，基本就看不出来。”林阳解释道。
确实，烟渍往上一糊，玻璃离子和复合树脂就没什么差别了。
“行，那就选这个，能省则省。小医生你慢儿慢儿整啊，我可就靠你了。”老爷子眼睛里充满着希望。
“好，您放心。今天我们先补左边，上下一共十颗，你现在看看样子，等我补完就不是这个样了。”林阳说道。
老爷子对着镜子又看了一遍，然后点头表示理解。
因为右利手右手刷牙使力顺手的关系，导致左侧牙齿的楔状缺损会比右侧严重，所以林阳先处理左侧的牙齿。
左侧上面五颗牙，下面五颗牙，都是中等程度以上的楔状缺损，林阳估计都能直接补，应该没到做根管治疗的程度。
这就是很简单的补牙，不过数量多，而且用的材料朴素，所以也算比较考验医师。
旁边的张莺莺早就拿来了玻璃离子和各种器械，准备配合林阳。
林阳戴上面罩，开始将缺损周围的软垢和锋利转角磨除，以利于之后的充填。
补牙并不是像其他某些行业一样，拿一块东西稀里糊涂往缺的地方一补就万事大吉。
一方面，补牙的材料比较特殊，是高聚合树脂，要能够承载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咬合力，又要保证不和牙体硬组织分离。
另一方面，口腔环境特殊，光滑得浑然一体的牙齿表面都有细菌无孔不入地侵蚀，更别说补完后天然存在的缝隙和角落了。
因此，补牙时要利用物理知识构造适合的固位形和抗力形来保证材料的稳固和持久，又要利用化学和生物知识保证补牙材料和牙体组织的充分结合，让细菌无法趁虚而入。
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不知道多少口腔医学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就凭借这些课题写文章才得以毕业……
咳咳，离题了。
林阳一边磨着牙，一边闻着时不时从老爷子嘴里传来的阵阵带有烟味的口气芬芳，心里忍不住开始吐槽起系统来。
系统加强了他的“化学感受能力”，他现在对病人的口腔异味的感受从2D变成了4D，这股股精气直冲脑门，那刺激……
不过似乎内脏承受能力也被加强了，尽管闻得很清楚，味道也分析得很透彻，但居然不难受，林阳居然丝毫没有出现恶心和反胃的现象。
难不成……以后能身处粪汁之室而分毫不动？鲱鱼罐头是不是也可以挑战一下了？
还是算了，男人何苦为难自己。
“排龈线。”
张华闻言拿来了排龈线，开始看林阳表演。
所谓排龈，就是用线状的特制材料，将牙龈和牙齿分开，起到隔湿和防止污染的作用。
这个操作还是蛮难的，用力大了容易弄痛病人，用力小了又没办法把排龈线塞进薄薄的牙龈里。
有时候医生做这种操作会打麻药，防止因为疼痛而影响治疗进度。
但林阳没有打麻药，直接就开始了，所以张华才觉得吃惊。
小林老师不愧是小林老师，这自信，果然不是他能比的。
只见林阳取出几段长短适宜的排龈线，然后拿起金属排龈器，开始排龈。
张华瞪大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像牛眼，像灯泡……
只见排龈线在林阳的器械之下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排龈器的轻压和推移，一根根线就宛如水蛭一般，“呲溜”就整整齐齐地钻进了牙龈。
“……”
张华心中开始骂娘了，这完全就啥都没看到啊，这是补牙还是整魔术呢？
因为牙数实在太多，所以林阳拿出了自己的所有本事，争取又快又好地完成这次治疗，倒是真的忽视了在旁边观看的张华。
打工伦打工魂，哪管旁边看戏人。
“来，玻璃离子，分五次调吧，调完一个可以马上就调下一个，每个都黄豆大小。”
很快，上颌的牙齿排龈结束，缺损干燥后都清晰地暴露出来。
张莺莺闻言立马开始调配玻璃离子。
玻璃离子是粉剂加液剂，是一种能够释放氟离子预防龋坏的化学粘接充填物。
需要助手现调现用，因为其从调配好到干燥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秒左右，医生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操作。
张莺莺迅速调配完成，然后递过了玻璃离子。
林阳熟练地取过，在缺损处糊上，然后用器械开始轻压和雕刻。
玻璃离子与牙体组织是化学粘接，容易产生微渗漏，所以林阳要把细节做好。
刮出多余的玻璃离子，充填器光滑地划过表面，指腹轻压塑形……
十秒不到，一颗牙的牙颈部就被补得自然而真实。
然后又是重复的操作，一次，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张华默然了，他无话可说。一分钟搞个五次，两分钟就是十次！一夜就是……
每一次都稳定而准确，每颗牙补得不尽相同，但都是最符合起解剖外形的标准。
林阳挺着的背脊稳如泰山，十指微动间，似乎一切已然尽在把握。
作为观众的张莺莺和张华都忍不住在旁边对着专注的林阳啧啧赞叹，好一个帅气迷人的口腔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