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看到她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嗤笑道:“我原本还在想,你要再出多长时间的风头,才想起来要救他呢!”
他竟然把谢蓁方才做的事情形容是在出风头,这样多多少少有些侮辱人。
谢蓁却笑道:“如果您愿意出这个风头,那我简直求之不得,谁知道您居然就在一旁袖手旁观。”
中年人冷哼道:“这世上每一天都有多少人被打死?我若是每一个都去救,岂不是要忙的人仰马翻?”
“总不至于这样吧?”谢蓁微微笑道:“对付方才那个大汉,岂不就是您稍稍动动手指的事?”
中年人道:“可惜我连对他下手的兴致都没有,他那一张脸比一只猪好看不了多少,你要是让我去剥他的脸,我倒是更愿意去剥一张猪脸。”
他居然把割脸这样血腥的事情随随便便的随口说出来了,谢蓁竟然也不惊讶,而且也没有一点恶心反胃不自在。
她甚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方才那个人确实是猪狗不如。”
中年人轻轻哼了一声,是觉得她这个成语形容的不错。
谢蓁却又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倒还觉得奇怪您怎么来了。”
中年人伸手抚摸着下巴,高傲地斜眼看着她,“怎么,难道我不能来?”
谢蓁笑道:“倒不是您不能来,我只是不明白您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您难道一直在暗自留意我的举动吗?”
中年人又发出了一声嗤笑,然后掀了掀嘴皮,他似乎是想说:“谁暗中留意你的举动了?你少自以为是。”
但谢蓁不待他说话,就立刻道:“您别想隐瞒我了,方才那条蛇我绝对不会看错。”
确实,一个人要是差点死在蛇吻之下的话,那一定会对那条蛇印象深刻。
中年人的话被她堵在了喉咙里,顿时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在了下风,因此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瞪着她。
他不说话,谢蓁也不着急,她知道他只要说出来的。
那个中年人当然是梁奉仙,除了梁奉仙之外谁还有剥人脸这么变/态的嗜好?
他们两个人说到现在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罢了。
比耐心的话,谢蓁一向很擅长,梁奉仙的眼睛不管瞪得多大多久,他也还是要输的。
梁奉仙终于低下头,颓然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确实早在你来上京城之后就也到了这里,至于为何一直不肯现身,是因觉得时机未到。”
谢蓁好奇道:“您的意思是,现在的时机已经到了么?”
梁奉仙摇了摇头,道:“我只不过是见你傻大胆的冲出去救人,想看看你有什么对策罢了。谁知道你居然就决定硬碰硬。”
谢蓁自觉地忽视了傻大胆这几个字眼,笑道:“原来师傅是担心我。”
梁奉仙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下巴,道:“不要叫我师傅,你到现在连张药方也开不出来,叫我师傅简直就是给我丢人。”
这话倒是不错,若是一个脸皮薄的人听到这话只怕臊也要臊死了,但谢蓁从来就不是脸皮薄的人,因此她脸上还挂着嘻嘻的笑意。
“那师傅,你为什么要把这条金环蛇带走?害的我还担心它到处乱窜误伤无辜呢!”
梁奉仙闻言轻轻抖了抖袖子,那条金环蛇就从他的袖子里冒出头来。
虽然面对的事天下第一神医梁奉仙,但谢蓁还是绝对没有以身犯险的意思的!是以她在看到那条冒头的金环蛇时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一步。
“没出息。”梁奉仙嗤声道:不怪我把它带走,放在你手里也是埋没了这个宝贝。“
谢蓁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求证道:“如今寞蛇的魂魄是不是都在它身体里了?”
梁奉仙道:“这也是它的造化。”
谢蓁道:“那岂不是它的身体里也有两颗心脏?”
梁奉仙道:“你还不要摸一摸?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两颗心脏?”
谢蓁当然不可能伸手去摸金环蛇那冰冷黏腻的身体,但好在她想知道的这件事也不是只能通过触摸蛇的身体这一途径。
她眼前不是就有一个现成的答案吗?
谢蓁道:“算了,它有没有两颗心脏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我因为寞蛇吃足了苦口,现在只要这寞蛇离我远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她故意装作不敢兴趣的样子。
梁奉仙又瞪起了眼睛,他原本是想吊一吊她的胃口,让她求一求他的,谁曾想她居然不想知道了。但谢蓁越不想知道的事情,他就越要告诉她。
梁奉仙于是道:“这小金环蛇还在蛇蛋里的时候它妈妈就死了,好巧不巧把它生在了迟光盒里,寞蛇的传说你也知道,它恰巧遇到了这蛇蛋,自然附身其中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条小金环蛇是万万活不了的。”
谢蓁道:“那你为何带着它到处走动?万一伤到人可怎么是好?”
梁奉仙道:“它极通人性,不会伤害无辜。”
谢蓁自然相信他的话,因此也不再提寞蛇一事。
梁奉仙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和乞丐这样有缘分,动不动就能救下一个乞丐。”
谢蓁有些无奈道:“我倒是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的好,谁知道它不仅发生了,还偏偏要在我面前发生,这样子的话,我想不多管闲事都难。”
梁奉仙哈哈大笑。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里,云来和朱槿也从匆匆来了。
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谢蓁自然不会流露出和梁奉仙相熟的举动,梁奉仙也十分配合她,两个人不再多说一句话,便连道别也极其礼貌客套,绝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两个人分别后,谢蓁坐上了谢府的轿子,而小乞丐则被安置在了另一顶轿子里。
谢大老爷已经从谢大夫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急忙过府来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谢老太爷,现在两位长辈都在大厅里等着谢蓁。
谢蓁才一回府,便有人来通知她去大厅一趟。
谢蓁对此倒没有什么紧张不安,只将小乞丐安置好后便去了大厅。
谢老太爷神色沉沉,神情难测,但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那总归不会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一旁的谢大老爷脸色就要好看很多了,他的神情虽然也很严肃,但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谢蓁站在他们两个面前,居然还是没有半点不自在。她原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事,自然更不会心虚。
但谢老太爷却偏偏要问她,“你知错了没有?”
谢蓁当然不知错,救人如果也算是错事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对的事情了。
谢大老爷却害怕吓到了谢蓁,忙道:“蓁儿,你祖父不是说你这件事情做错了,他是说你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式有错误。”
这样解释的话,谢蓁总算是听明白了,但她却又更糊涂了,“为何?”
谢大老爷温和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就算是遇到了多么不公平多么恶劣的事情,也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站出来的,今日是你侥幸,日后若是遇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那你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原来还是担心她的安危。谢蓁心里生出一股暖意,于是乖巧道:“我知道,下一次我一定注意。”
谢老太爷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她,反而转头看向谢大老爷,不满道:“不过你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趟出去竟然连个下人也不带?”
谢大老爷只好说“等回府后一定好好说一说少婉”。
谢大夫人韩氏,闺名少婉。
谢蓁自然不忍心连累谢大夫人挨骂,忙道:“这件事与大伯母无关,我们原本也带着了丫鬟小厮出门的,但是后来买的东西太多了,便让他们先将东西带回来了,没想到会遇到之后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冲动的缘故。大伯父,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责怪大伯母,她今日已经受够惊吓了。”
谢大老爷见她一脸紧张,只觉得有些好笑,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谢老太爷却道:“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冲动惹出的事情,那我罚你将《女诫》抄上十遍,你可服?”
谢蓁瞪眼道:“我不服!”
谢老太爷问的那一句“可服”,原本就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说不服。
却见谢蓁缓缓竖起了三根手指,讨价还价道:“最多三遍,我这件事虽然做的冲动鲁莽了些,但我到底没有做错事。”
谢大老爷人忍俊不禁,他底下的这一辈的孩子里恐怕就只有蓁儿一个敢和老爷子讨价还价了,这样机灵百变,难怪老爷子喜欢。
谁知道谢老太爷居然也伸出了一只手,“五遍。”
谢大老爷差点要笑出声来了,所幸是及时忍住了。
谢蓁十分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成交。”
谢老太爷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谢蓁一回到院子里后立刻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抄《女诫》,她一向不喜欢拖延事情的。
她抄的很认真,也抄的很快,等到晚上掌灯的时候,她居然就已经抄完了。
她拿着纸张看了看自己的字,这才满意地搁下了笔,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看到灯下居然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居然还是叶寻欢,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不知道默默地喝了多少杯茶了。
谢蓁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嗔怪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叶寻欢淡淡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抄书抄的很认真,就不忍心打扰你。”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书案上那厚厚一摞纸张上,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笑道:“谢太傅家教果然严谨。”
她很少笑,因此每一次笑谢蓁都很珍惜。
谢蓁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故作苦恼道:“是啊,可怜我的手差点要抄断了。”
她原本就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讨叶寻欢高兴的,可谁知一向性情冷淡的叶寻欢今天居然还会说笑话。
她微微笑道:“手断了总比头断了要好一点,是不是?”
她一说出这句话,谢蓁立刻就反应过来她也知道了今天街市上的那件事了。
这下谢蓁真真切切地苦了脸,道:“寻欢,你也拿这件事打趣我,我已经被罚抄《女诫》五遍了,难道你还要罚我再抄五遍不成?”
叶寻欢道:“那我可不敢,敢让谢六小姐抄书的人除了谢太傅之外恐怕也没有别人的吧?”
“不过……”她正色道:“你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冒险了一些。”
谢蓁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叶寻欢见她反省态度尚可,因此也放缓了语气道:“你可曾想过,今日那个大汉万一要对你动粗,你如何能全身而退?”
谢蓁嘻嘻一笑,“这有何难?”
叶寻欢挑了挑眉。
谢蓁抱着她的手臂道:“我原本早就想好了,他若是不能束手就擒非要动用武力,那我一定赶在他动手之前大声宣扬我们之间的关系!叫他不敢再动手!”
……叶寻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谢蓁嘻笑道:“你想啊!他要是知道我和六扇门的女神捕有交情,岂不当场就要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这是不是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叶寻欢的嘴角微微抽动。
“日后千万不能再有这个念头了。”她终于道:“我早就说过了,我的敌人远要比我的朋友要多得多,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
她的神情很严肃,谢蓁只好点头答应日后绝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叶寻欢微微点头,又问道:“我听说你将人带回府里了?”
谢蓁点头道:“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所以想等小乞丐养好伤后再仔细问问。”
叶寻欢颔首道:“你的思虑很有必要,只管问清楚其中缘由,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有她这一句承诺简直比观音菩萨赠与孙猴子的三根毫毛还要好用的多,谢蓁连连点头,脆声答应道:“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许嫌我麻烦。”
叶寻欢轻轻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蓁不禁更加开心,于是要亲自给她添上一杯茶。
但等她提起茶壶的时候,才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可想而知叶寻欢方才究竟等了她多久。
她心中更加触动,只笑着掩饰了自己的情绪,道:“楠儿也真是的,茶水都没了也不知道再泡一壶来,算了,我们不喝茶了,我请你吃饭,正好我也还没有吃晚饭。”
叶寻欢勾了勾嘴角,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