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偷我们的钱不假,但并不是他自愿的,而且他当时就已经把钱还给我们了,这是其一。我若不来救他,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人命关天,我不能视而不见,这是其二。他亲口告诉我你不是他的父亲,至于你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既然他说了不是,那我就相信你一定不是!我既然信了,你今日就别想草草了事,这是其三。”
“以上三条,你听清楚了么?”谢蓁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高傲轻蔑。
这当真是不打算善了了?这小姑娘和这小乞丐素味平生,何必呢?
众人纷纷摇头,在他们眼里,身子娇小的谢蓁对上体格庞大的大汉无异于以卵击石。
今日有几次都差点晕过去的谢大夫人终于挤到人前来,一把拉住了谢蓁的手,急道:“蓁儿,你还是想和我回家吧!你要是想替这个孩子抱不平,我们回去和你祖父伯父说说就是了,何苦要自己逞强?”
谢蓁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大伯母,今日这事万万不可惊动祖父和伯父,他们若是干预此事,不知情的人只当他们存心偏袒与我,他们原本都是公正严明的人,这样岂不累害了他们的名声?”
谢大夫人一愣,她自然也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却没有想到谢蓁思虑的竟然如此周全。
谢蓁趁机道:“大伯母,您且放心,今日这件事我有把握,断不会侮辱了谢家的名声。”
“当真?”谢大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
谢蓁对她眨了眨眼,“当真。”
谢大夫人于是在谢蓁的示意下吊着一颗紧张的心退到了一旁。
一群人围在街道的正中间总归是很扎眼的,越来越多的路人因为好奇而纷纷聚集了过来。
大汉深知人越多对他而言情况越不利,因此还是计划着尽快脱身。
谢蓁没有看他却已经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但他越是着急离开,她就越不让他如愿。
她又蹲下身子扶起了小乞丐的身子,转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个人,当然是那个陌生又特别的中年人。
“大叔。”她轻声唤道:“能否请您带他去医馆治一治伤?我恐怕耽搁的时间太长对他的伤势不利。”
她一个小姑娘开口寻求帮助再自然不过了。众人心中这样想着,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那个中年人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因为他原本就知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中年人微微点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了谢蓁身边。
谢蓁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却没有闻到任何的味道,她身边的这个中年人似乎是一个极其爱好干净的人。
但这个爱好干净的中年人却没有露出半点为难之色弯腰轻轻松松地就将受伤的小乞丐抱了起来。
就在他站直身子的那一刻,谢蓁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自他的袖中滑了出来,但仔细看时,除了他微微晃动的袖子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谢蓁微微皱了皱眉,便听中年人淡淡道:
“我在前面的医馆等你。”
他显然是对谢蓁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她一定能完美的解决眼前这个无赖。
谢蓁微微一笑,“好。”
那中年人于是不再说话,抱着小乞丐转身走向人群。
大汉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年人带走小乞丐。
他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然后猛地冲了上去。他的拳头高高扬起,朝着中年人的背心狠狠砸了下去。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
谢蓁心中也是一跳。
那中年人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危险,还是觉得没有他回头的必要。
他虽然没有回头,却有一条柔软的东西闪电般自他的领口蹿了出来,立在他的肩头,高高地扬起了头!
蛇!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尖叫着退开。
那大汉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中年人的背心,但这一拳却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力道,变得软绵绵的,比一团棉花好不了多少,这样的拳头简直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再给人挠痒痒。
中年人显然没有将这轻飘飘软绵绵的一记拳头放在眼里,他只轻轻地抖了抖肩,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口哨。
那蛇嘶嘶地吐着舌头,蛇身一扭,突然就又消失了。
大汉呆若木鸡,众人也噤若寒蝉。
那条蛇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快,快的就好像是他们的错觉一样。
但这难道真的是他们的错觉吗?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错觉。
谢蓁此时的心情异常的轻快,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蛇身上一环一环的纹路。
金环蛇!
居然是金环蛇!
她内心中生出一股确信,她相信这条金环蛇一定是从当日那颗蛇蛋里面孵出来的!至于详细的情况,她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
谢蓁立即就想追上那个中年人,但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等着她收拾,虽然这个人现在已经和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转身看向大汉。
中年人虽然已经走出很远了,但大汉却依然呆立在原地,两腿不停地打颤。明明是冬天,他却满头大汗,汗水一行一行地流下来砸在了地上,还有的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咸涩的汗水刺激着他的眼睛,他却擦也不擦一下,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一样。
他当然不是真的被人点了穴道,但他无疑是真的被那一条金环蛇吓破胆了。
“你还在看什么?现在轮到我和你算账了。”谢蓁冷冷道。
算账……算账?算账!
算账这两个字突然变成了一张催命符,大汉苍白着脸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汉!哦不,女侠,大侠,饶命啊!饶命啊!”
他颤声求饶,连连叩头。
谢蓁眉头一皱,并不知道他是在发哪门子的疯。
她却是不知道那大汉原本心里就怀疑她是苗疆那一带擅用蛊毒的“毒童子”,方才又看见那中年人驱使蛇的本事,心中只当她和那中年人是一伙的,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才有了求饶这一出。
场面变化如此之外,众人不禁咋舌。
谢蓁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打得什么算盘,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轻易饶过他,因此冷笑道:“饶你?就算你今日喊我一声姑奶奶也没用!我非要抓你去衙门不可!”
那大汉神情却又变了,变得十分轻松,好像谢蓁要送他去衙门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
他重重磕了三下头,一脸欣喜道:“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多谢小姐饶命。”
众人哗然。这个大汉莫不是神经有些问题?怎么这一会儿工夫态度就变了几次?小姑娘要送他去见官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好像是求之不得?
怪哉怪哉,世上还有这样古怪的人?
谢蓁也觉得莫名其妙,只好请旁边的人去请官府的人来。
周围的人都不愿意去,他们是来看好戏的,又不是来跑腿的?
谢蓁心里有些生气,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会这样冷漠这样自私?
但她虽然生气,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反而扬起十分乖巧的笑再次做出了请求。
终于有几个年轻人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他们到底是不忍心拒绝这个勇敢又可爱的女孩子。
谢大夫人走上前一把搂住了谢蓁的肩,内心既激动又骄傲——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蓁儿这样大胆勇敢的女孩子!
谢大夫人决定等回府后一定要和谢大老爷好好说一说。
官府里的人一听说有人逞凶施暴于是片刻都不敢怠慢地立刻就赶来了。
现场的情形却古怪的很,被指控是犯人的大汉跪在地上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的字眼,见到他们比见到亲人还要高兴。
捕快们这时候不禁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虚假报案了,于是他们不仅要带走大汉,还要带走方才前去报案的那几个年轻人,说是要他们协助调查。
那几个年轻人都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会为了谢蓁去衙门报案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意气冲动罢了。但衙门当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区区一个陌生的可爱的女孩子还不足以让他们去衙门里受几天的苦。
于是那几个年轻人齐齐指向谢蓁。
“是这小姑娘报的案。”
捕快们这才注意到一旁原本被他们忽视的谢蓁。
谢蓁微微一笑,道:“是我。”
捕快们微微皱眉,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显然谢蓁说的任何话都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一个孩子说的话难道不是儿戏?
谢大夫人立刻道:“是我们报的案,你们大可先将他抓回去审问,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需要传唤我们的地方,就来棠花胡同的谢府找我们。”
捕快们都愣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回过味来。
谢大夫人于是又追加了一句,道:“来白杨胡同的谢府也可以。”
棠花胡同的谢府里住的是谢太傅,白杨胡同的谢府里住的是谢大学士。
这下子捕快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人我们拘回去便是了,哪里敢劳烦夫人?”捕快们点头哈腰,又关心懊恼道:“方才一定让夫人和小姐受了不少惊吓吧?小的们来迟了真是该死。”
谢大夫人淡淡地让他们不必介怀。
捕快们于是就顺坡下了,其中一个捕快站直身子后又恢复了他趾高气昂的姿态,转身伸手在人群里胡乱指了一圈,骂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夫人小姐遇到危险也不晓得立刻报案?要是耽搁久了,夫人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众人心中愤愤却都不说话。和当官的狡辩岂不是自讨苦吃?不过,还真没想到这位夫人和小姐居然是谢家的人,难怪有这样的胆量。
他们此时都觉得谢蓁的大胆仗义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谢太傅家的孩子总是和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不一样的。
谢蓁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这样的场面由谢大夫人出面要比她说话有力的多。而且谢大夫人比她更加能应付这样的场合,她现在只想快一点到前面那个医馆里去,看看那个身受重伤的小乞丐,看看那个身怀毒蛇的中年人。
她轻轻拉了拉谢大夫人的衣袖,低声同谢大夫人说了一句话。
谢大夫人颦起了柳眉,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同意她的想法。
谢蓁的心意却很坚决。
“大伯母,您就让我去看看吧,我待会儿自己会回去的。”她说道:“您若是不放心,回府后可以让云来和朱槿来接我,我就在前面那个医馆等着他们。”
谢大夫人却还是觉得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谢蓁眨了眨眼,轻声道:“大伯母,这件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同大伯父商量一下才好,衙门里的事他比我们清楚,这件事虽然不用他亲自出面,但他只要能稍微表示一下关注,那衙门里的大老爷就一定不敢敷衍了事,我们才能替那个小乞丐讨回公道啊!再者,我方才请那位大叔将人送去了医馆,现在我若不去交代一下,岂不是要让那位大叔白等?况且我看小乞丐伤势不轻,把他接到府上来养伤岂不更好?他小小年纪被迫行窃,一定遭遇了许多苦难之事,我们主要尽心帮一帮他才是啊!”
她这一番话说的十分有道理,谢大夫人纵然是想想要反驳却也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只好点头,再三叮嘱她小心一些,最后还将自己的钱袋交给了她,这才目送她走出人群。
就在前面的十余米果然有一个医馆,谢蓁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个中年人。
“他还好么?”
再次见面,谢蓁没有说任何客套的话,就直接向他询问小乞丐的情况。
那中年人也不生气,淡淡道:“死不了。”
死不了的情况也分几种,但他偏偏就只说了这三个字,似乎他只要保证这一件事似的,至于小乞丐的伤是轻是重是痒是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谢蓁听到这三个字后却真正地放下心来,她知道只要他说小乞丐死不了,那小乞丐就一定死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