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的时候,宋立明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敢直视林又红的眼睛,林又红差一点笑出声来,男人在这方面,面子很要紧的,她忍住笑打岔说:“我点不着火,我就不做饭了。”
宋立明“嘿嘿”道:“本来嘛,本来就没人要你做饭。”
林又红说:“可我现在是下岗女工,难道还要等你们上班上学的人回来做给我吃。”
林又红明明是半开玩笑的,宋立明却急了,说:“你怎么这么理解?不是有小桂吗,再说了,你现在虽然没上班,但是抢你的人正排着长队呢,除了俞晓,其实我这边都有好几个朋友受人之托,找我打听你的动向,还想让我动员你——我才不理他们,着什么急,你这些年在联吉氏太累了,好好歇一阵,到时候,你还是领导,我和小西,还是领导家属哈。”
林又红嘴上不说,但心里蛮受用,停了一会说:“我也不能老在家闲着,我去买菜吧。”
宋立明起先是要反对的,但转而一想,改口说:“也好,你出去散散心,总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好,买菜不买菜,都无所谓,买菜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分分钟就搞定的。”
林又红朝他笑笑,心里其实并不服的,想,难道对我来说,买菜就是天大的事了,就是搞不定了?心里这么想,嘴上没说出来。
宋立明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又说了一句:“俞晓可能会来找你噢。”说完赶紧溜了。
宋立明刚走,俞晓电话真的就来了,告诉林又红她的车子已经到了大门口,不进小区了,就在那里等她了。
林又红脱口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在家等着你?”
俞晓嘻嘻着说:“咦,你不是说我安插了奸细吗,奸细是干什么吃的?”
林又红心想,好你个老宋,吃里扒外,明明知道我不希望俞晓来纠缠,至少目前不希望,还把我出卖给她。
俞晓已经听到了林又红的心声,赶紧说:“不是老宋啊,你怪错人了,是你家小宋,宋小西是个诚实的姑娘,我喜欢,我们攀个亲吧,先掰个八字,我儿子属——”
林又红打断她说:“你扯太远了吧,你自己先给自己攀个亲吧。”
俞晓“格格”地笑道:“我也想呀,可惜攀不着呀——”
林又红挖苦说:“你只要发挥你的盯劲,就像现在盯我这样,哪个男人也经不起你这么盯的——”一边说话,一边出了门,下了电梯,从小区的另一个大门溜出去。
桂香街菜场就在桂香街小吃一条街的中心地段,林又红走到街上,再次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这条街和桂香街社区的任何哪一条街哪一个小区气氛都不太一样,这里热闹嘈杂,既欣欣向荣,又乱七八糟,空气中似乎潜藏着什么不安的因素,林又红正在分辨这种复杂的街道气氛,就听到前面嚷嚷起来,身边有人大声嚷嚷:“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又有好戏看了。”
林又红回头一看,果然有几个穿城管制服的人,在拉扯一个在路边卖麻花的小贩,林又红眼尖,一眼看清其中一个就是昨天晚上来闹事的那个夏老三。
小贩的竹筐被扯翻了,麻花是一袋一袋包装好的,有一袋包装扯破了,撒了一地,大家一看,发现一袋里边只有一半是完整的麻花,另外的一半,都是些黑乎乎面目不清的碎片。
夏老三上前就骂:“你狗胆包天,不光占道经营,你还以次充好,你这是什么原材料做的麻花?”
围观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那小贩一看露了馅,立刻往地上一躺,紧紧扯住夏老三的裤腿,口吐白沫,嚷嚷说:“我被踢伤了,我的腰子被你踢断了,快叫电视台来拍呀,快打110,还有120——”
有人假装拿着手机打电话:“喂,电视台,你们快来呀——”
有人笑道:“电视台来不及,没那么快——”
那躺地的小贩说:“你们快用手机拍,这是罪证,是铁的证据,是血的证据——”
有人又逗笑说:“血的证据?血在哪里,你出血啦?”
小贩说:“我内出血,我的腰子出血了,不信,不信——”
大家仍然笑,有人说:“不信不信,除非你把腰子拿出来看看,有没有血。”
夏老三想把自己的裤子挣脱出来,那小贩却越拽越紧,夏老三挣不掉,厉声说:“我警告你啊,你别无赖,我根本就没有动你,有人可以作证。”
那小贩说:“作证?谁作证?谁?”
夏老三说:“大家看见了,人人可以作证。”
可是事实上却不存在“人人可以作证”的事情,现场就没有一个人提关于踢没踢腰子的话题,看到夏老三被扯住裤子的狼狈样子,林又红心里一边直觉痛快,一边却也有些奇怪,明明打闹了起来,明明已经是一个打架事件了,怎么就没有人出来说个正经话,作个判断,似乎个个都在打趣,都在看戏,甚至连夏老三自己,严肃的脸皮下面,暗藏着笑意呢,好像是在做游戏。
旁边有个大妈经过,嘀咕说:“哎哟,有意思吗,城管和小贩,搞不完了,天天闹,天天吵——”
另一个中年男人说:“是呀,小吃街每天的必修课,真无聊。”
也有人不觉得无聊,过去拍拍夏老三的肩说:“呵呵,你又要吃批评了。”
夏老三说:“没事,我反正天天被批评,脸皮比城墙厚。”
另一人又劝他:“夏老三,你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干城管?”
夏老三说:“冤枉哪,你以为是我要干的,我才不想干这倒霉的城管,可是我不干城管,哪里有工作给我干?”
那人说:“那你干城管就干城管罢,干吗天天和小贩作对,被他们骂,还被他们投诉。”
夏老三更冤了,说:“我容易吗,我不管吧,上级对我有意见,说我不认真工作,处分我,居民也对我有意见,骂我不尽责,任随脏乱差,投诉我。好,那我就管吧,可我一管,小贩更对我有意见,还是挨骂,上级还是处分我——别人倒霉的,那叫什么,最多落个驼子跌跟斗,两头不讨好,或者叫个老鼠追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可我干城管算什么呢,我连个驼子和老鼠都不如啊,我这可是三头找死。”
夏老三分明在唱苦肉计,博取大家同情,也确实会有人同情他的,说:“小伙子,你没听说过么,城管来了,吓死宝宝,城管走了,急死宝宝——”
大家又哄笑。
可夏老三委屈啊,冤啊,吐露心声没个完了,还在继续说:“老太早晨出门锻炼去,看到小区门口乱设摊,投诉我们,叫我们去管,我们就去啦,赶走了摊贩,老太锻炼回来,不见了摊贩,买不到菜了,又投诉我们;再说一桩,菜场买卖活鸡,不许卖吧,居民骂我们,说政府连只鸡也不许老百姓吃,不管他们,允许他们买卖吧,居民又骂我们,说政府不顾百姓死活,想叫他们得禽流感害死他们。他们到底要哪样,我们又到底要哪样,拼了命去也是‘然并卵’——”
旁边又冒出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认真地说:“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的,要出大事的。”
夏老三十分委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出事也不能怪我,我是遵守规定的,我已经尽力了——”
林又红才不会同情他,昨天晚上夏老三在她家门口那种腔调,想起来她就厌恶,她才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一分钟,赶紧抽身出来,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猛然看到夏老太正坐在那两棵老桂树下,神情自若地聊天说话,难道又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了?
“唉呀呀,我的病就是被吓出来的,我胆小的,不经吓的,一吓就吓出精神病来了。”夏老太的声音又尖又脆,还十分的夸张。
林又红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自称是精神病,对这个诡异的老太太颇觉不能理解,不可思议。
那夏老太继续振振有词道:“我家夏老三,你们看看,做个城管,神气得不得了,城管是什么,城管就是黄世仁,城管就是白毛女——”
夏老太说话的思路十分的清晰,十分的有条理,哪像个精神病患者,林又红实在是无法判断夏老太以及和夏老太有关的那一伙人,当然也包括昨天晚上最后出现来帮她解围的那个居委会老书记,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怎么在她的感觉中,她和他们的思维完全是脱节的呢。
差别真有那么大?
林又红怕了他们,想赶紧走开,那夏老太虽然年迈,眼睛倒还尖,早已经看见她了,赶紧喊她:“蒋主任,蒋主任——”
林又红只作不听见,旁边立刻有人提醒她:“夏老太喊你呢。”
林又红说:“她认错人了,我不是蒋主任。”
旁边那人笑道:“她从来就没有认对过人——”
夏老太见林又红不肯过去,也不勉强,只是朝她友好地笑笑,继续自己的发言:“你们想想,我怎么不要被吓出病来,我家老三天天和小贩作对,小贩子都恨透他了,骂的,打的,阴损的,威胁的,要捅刀子,什么都有,夏老三个泼皮,不怕,倒把他老娘吓出病来了,哈哈哈——”
大家也跟着夏老太一起笑,夏老太在笑声中受到鼓舞,继续说:“你们说说,地沟油怎么能给人吃,小孩更不能吃,可是那狗日的就偏要用地沟油,查出来罚款了,下次还用,害得我家夏老三被处分扣奖金,怎么不要找他算账——”
林又红简直无法想象,这个老太太到底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还是装病,从夏老太这里,她不由又想到居委会里坐着的假装看书的那个“九〇后”,如果那是个小妖精,这就是个老妖精,她可真是没想到,一个社区里,一条街道上,竟有这么多妖怪人物,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视。
心里正嘲讽着这些人,身后的吵闹声忽然又高起来了,林又红回头一看,原来扯皮的城管队员和卖麻花的小贩扭着扯着一起过来了。
那小贩说:“城管大队我不去的,我死也不去的!”
有人建议说:“到居委会去,居委会会帮你们调解的,他们还有专门的调解室和调解专家呢。”
又是哄笑。
那小贩倒是愿意,说:“好,就到居委会去,谁怕谁啊?”
也有人提醒他们说:“你们倒奇怪,城管和小贩的矛盾,碍不着居委会的事,如果找城管解决不了,那就要找区委会,找市委会——”
那小贩说:“我们找过,没有人睬我们,找区委会,还不如居委会——”
两拨人吵吵闹闹说要去居委会,可是又有人说了:“居委会这两天没人,蒋主任不来了,老书记不见了——”
这两拨人一听,又停下来了,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夏老太站了起来,指了指林又红,朝大家说:“咦,你们怎么不认得她,她就是蒋主任,你们找她,她能帮你们解决。”
林又红气得都忘了这是个精神病人,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病人,她就是个存心和人作对的一个是非精,她冷冷地对夏老太说:“昨天你表演得不错。今天又来表演了。”
夏老太太笑道:“哎哟,蒋主任你情报掌握得很及时,很准确,你怎么知道我是学表演的?”
林又红以为老太太在呛自己,立刻反呛道:“我看你表演得很出色。”
夏老太颤颤颠颠地走过来,摸索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包,小心地打开来,递给林又红看,说:“蒋主任你看,这是我当年的学生证——”
林又红才不要看,但她的眼睛却瞄到那上面确实写着“南州艺术学院”几个字,就听夏老太得意地说:“我当年在艺术学院可是校花哦——”
大家笑道:“你现在去也还是校花。”
夏老太坦然说:“我现在是明日黄花,不过呢,当年在学校,无论哪方面的表演,还有乐器,我可是样样在行,样样都会。”
林又红忍不住“哼”了一声说:“现在也一样哦。”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听到背后有人说:“老太,她不是蒋主任,她昨天上了你的当,今天不会再上我们的当。”
夏老太嘿嘿笑道:“这个人好说话的,你们哄哄她,她就会答应的,她就当自己是蒋主任了。”
林又红赶紧走开了。
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头脑也清醒了,再也不想去菜场买菜了,那地方不属于她,正往回走,俞晓的短信又追来了,林又红看了一下,俞晓居然还在她家小区的大门口等她呢,不过俞晓在短信中的口气和她直接和林又红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一样,也不称她林姐了:“林又红,你能不能把你的思维调整过来再想一想,你不要总觉得到金宏做事,就是做我的手下,就是给我打工,其实你心里最清楚,没有谁给谁打工,人人都是给自己打工,别说我们自己的企业,就是你在联吉氏的时候,你也根本不是在给美国人打工,如果抱了那样的想法,你就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从综合办主任当到副总,如果不是联吉氏出事,你很快就会是林总了哦——”
俞晓的意思是十分明白的,她下定决心拉林又红去金宏干事,但是林又红是心存疑虑的,她对俞晓的目的不是太清楚,是如大家所说,俞晓确实不是这块料,真的干不下去了?还是另有什么原因,不可告人的原因?
林又红不可能答应一件不明不白的事情,她正琢磨着怎么搞清楚俞晓的真实动机,俞晓第二封短信又来了,说:“我会一直在你家门口等你的,你不上我的车,我不会走,林又红,请你到金宏看一眼都不行吗,你这么怕我干吗?光天化日的,我还能把你扣下来,把你当菜吃了?”
林又红忍不住笑起来,一笑,心就松动了,心里已经答应了俞晓,上她的车,到金宏看一眼,至少,赶紧先逃离眼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吧。
林又红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给俞晓打电话或者回信,忽然听到身边有个人在说话:“喂,美女,小心,别砸了脑袋。”
林又红一惊,赶紧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上来了,身边的脚手架上果然悉里索啰往下掉泥沙,林又红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去,站定了,才看清楚这是一座正在改建的旧大楼,虽然林又红这些年都没怎么在这一带走动,但她多少还记得,眼下正在开工修建的这幢大楼,曾经是南州市最早的商业大楼——南州第一百货商场,起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当时全南州人心目中的现代化、理想、梦想,就是这座百货大楼。
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一座最超前的大楼就被淘汰了,出局了,因为跟不上时代,不善经营,百货公司几经改制,结果越改越糟糕,最后只得改旗易帜换主,不光大楼被他人买走,连第一百货大楼的名称也都不复存在了。
提醒她的那个人,一身灰土,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帽檐一直盖到眼睛,基本上看不见他的脸,林又红正想谢他一下,他却把帽檐往上一推,露出一张嬉笑的脸来。
林又红一看之下,目瞪口呆,惊惶失措,嘴里不由地喃喃着:“你、你、你——”除了一个“你”字,根本就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那江重阳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嬉笑道:“我什么我,我又没有穿马甲,我只是戴个安全帽,你就不认得我了?”
林又红仍然无法张口,只觉得胸口又酸又痛,又闷又胀,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江重阳可不肯罢休,继续嘲笑说:“呵呵,难得难得,林又红名噪江湖的一副钢嘴铁牙,居然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
他似乎是在等着林又红的反击,那种习惯性的反击和习惯性的等待,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习惯着?
可是林又红已经不习惯了,完全不习惯了,她无法反击江重阳,她紧紧地攥着手机,都攥出汗来了。
江重阳戏弄似的凑到她脸前看了看,说:“嗯?你呼吸很急促,看到我,你很紧张吗?”
林又红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想拔腿就走,但是两条腿像生了根似的,拔不动,或者说,她完全无力将它们拔起来,她又想冲着江重阳大吼大叫,可是嗓子也完全堵塞了,没有一丝缝隙可以让声音挤出来。
江重阳稍稍往后退了一下,说:“靠得太近了,你不舒服,透不过气来——哦,我知道了,不是因为靠得太近了,我们靠得更近的时候,你也没有透不过气来哈,是你心情不好吧,联吉氏完蛋了,你下岗了——嘿嘿,当年我出事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大喊三声活该,哈,今天轮到你了,不过,我可没有说你活该,我没你那样小心眼——要不,你还是到我手下来干吧,冤家对头在一起,有利于互相监督,互相钳制——”
江重阳喋喋不休时,有个同样戴着安全帽还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跑过来说:“老大,那边的墙线好像有点歪,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重阳指着林又红笑着对那人说:“你别喊我老大,你喊我老大,我女朋友以为我黑社会呢。”
那人也笑道:“你不是说你女朋友死了吗,那天喝了酒,还哭得那么认真,怎么又活过来了?”
江重阳说:“这就叫死去活来嘛。”
林又红的心一直在颤抖,她待不下去,转身就走,脚下差点绊着了,江重阳伸手扶了她一把,又朝她的脸看看,说:“咦,你哭了?”
林又红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
江重阳又说:“嘿嘿,你哭了?你怎么哭了呢?难道你对我还有感情?你心里还想着我?”
林又红在心里下死劲喊了一嗓子:江重阳,你闭嘴!
她没有喊出声,但是嗓子已经破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遍了全身。
林又红逃离了那个工地,可是,人逃开了,心却逃不开,念想逃不开,逃出好一段,眼前还晃动着江重阳的安全帽,很长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搞成泥水匠了?最多也就是个包工头。那是个什么工地,建的是什么楼,林又红根本没有顾得上多看一眼,林又红也根本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见了江重阳就像见了鬼,必须拔腿就跑?
林又红猛一抬头,俞晓就站在她面前,惊讶地盯着她,过了一会才说:“你怎么回事,脸色发青,撞邪了,见鬼了?你不要吓我啊!”
林又红立刻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她脚步快,早已经割断了那个工地的视线,赶紧掩饰说:“被你追得屁滚尿流,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俞晓敏感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她的神态也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样子,顺势上前,勾住林又红的肩,嗲兮兮地说:“林姐,走吧走吧,我都守了你半天了。”
林又红说:“你怎么知道在这里找我?”
俞晓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慌乱,但迅速地被掩盖了,俞晓嘻嬉笑道:“我又没有特异功能,我除了安插奸细,真没有别的能耐了。”
林又红怀疑说:“又是老宋告诉你的?”
俞晓说:“哎呀,林姐,你让我在大门口痴等,望眼欲穿,我就知道上你当了,我当然要拿奸细是问——林姐,你可别怪老宋,他实在是对你太好了,怕你一个人闷在家里闷出病来,急着要想让你——”
林又红打断她,挖苦道:“这么说起来,还是老宋拜托了你,让你来请我的啰?”
俞晓说:“那绝对不是,老宋料他也不敢代你做主,或者换个说法,老宋可看不上金宏,在他眼里,你林又红可不是总经理人选,你是总理人选。”
林又红被她说得差点笑起来,俞晓的话虽然夸张,但对宋立明却是很了解,林又红忍着好笑,板着脸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背后编派我家老宋,我告诉你,嘲笑老宋,就是嘲笑我。”
俞晓说:“喔哟,林姐,谁会嘲笑老宋啊?难道在你心里,老宋是一个可被人嘲笑的人么?你就别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啦,有哪家的老公,像老宋那样对你死心塌地,比狗还忠诚。”
林又红终于笑了起来,说:“老宋活该,做奸细的下场就是这样——”
俞晓的车已经停在附近了,林又红被俞晓勾着拉着,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赵镜子也在车上,心里又有点起疑,说:“咦,你们商量好了来整我?赵镜子,你什么时候和俞晓上了一条船?”
俞晓笑道:“上了贼船,就跟贼走,多大个事。”
赵镜子却温和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你别那么认真,就是到俞晓的店里去看看,喝杯茶,就像你经常跑到我那里骂骂人一样。”
赵镜子这一说,林又红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心下承认,嘴上可不能服软,说:“我要是不认真,被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卖了。”
俞晓说:“哟,半老徐娘,卖给谁,谁要呀。”
林又红酸道:“那是,你年轻,你貌美,你——”
俞晓却忽然改变了方向,不再继续互相贬损,可怜巴巴地说:“林姐,我都结了两次,离了两次了,你就别挖我的伤口了,挖出来你也不忍睹的——”眼圈都有点红了。
林又红这才收起尖嘴利牙,其实她自己的心,正疼痛难忍,江重阳的突然出现,让她完全乱了阵脚,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跟着俞晓上车,和俞晓赵镜子斗嘴,就像是在给自己打一针麻醉药,她是在一种半清醒半麻木的状态下进行的,等到麻醉渐渐过去,心脏疼痛的感觉更加重了。
等到坐到金宏的咖啡吧,泡上茶,俞晓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就说:“林姐,你们先喝茶,我向你介绍一下金宏目前的情况,你看看有多糟糕,首先一个,人才流失,人员离职成风,连跟了我几年的助理都走了——”
俞晓的诉说还没开始,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大变,说:“唉呀呀,又有事情了,我得去处理一下,你们喝茶,等我啊!”
急急地走出去,片刻后又回进来,对林又红说:“我真的扛不下来了,现在出了事情,我过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等俞晓再次出去,林又红也没有再等一等,看她会不会再一次杀回来,就急着对赵镜子说:“怎么,你现在捧俞晓的臭脚了?”
赵镜子仍然是淡淡地一笑,说:“哎,林又红,你这张嘴,不要这么尖刻行不行,我没有捧谁的臭脚,也没有拆谁的墙角,我只是受人之托,做得成做不成,我做了也就心安了。”
林又红说:“受人之托?还说不是捧俞晓的臭脚,除了俞晓,还会有谁这么别有用心、机关算尽?”
赵镜子仍然心平气和,说:“林又红,你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帮俞晓动员你的,我是另有任务的——”
林又红说:“喔哟,什么时候赵镜子也肯承认自己身负重任了?”
赵镜子不理睬她的嘲讽,直接就说:“我是受浦见秋、浦总的委托,浦总想和你见面谈谈。”
听到浦见秋的名字,林又红有些不解,皱了皱眉头说:“怎么了浦见秋,浦见秋手下,像金宏这样的企业,不是有好几家么,难道每一家的经营,他都要插手?或者,他还对俞晓负着什么责任?旧情未了?”
赵镜子说:“不是的,俞晓请你到金宏,这事情和浦见秋没有关系,或者,反过来说,浦总想和你谈谈,和金宏、和俞晓没有关系。”
林又红怎么肯相信:“得了吧,怎么可能,金宏不是金鼎旗下的么?”
赵镜子笑了一下,笑得有点苦涩:“林又红,怎么说你呢,这些年,你真是一心只为联吉氏,两耳不闻窗外事,当时浦见秋把金宏交给俞晓,金宏就脱离金鼎独立了,所以到今天俞晓才会焦头烂额,要是一直有金鼎顶着,她应该不会这么惨的。”
林又红奇怪说:“为什么要脱离?他们到底为什么闪婚闪离,你也不知道吧?大媒人?”
赵镜子犹豫着说:“我确实不是很清楚,关于金宏的归属,可能属于财产分割吧——”
林又红说:“你不要扯开话题好不好,他们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你不应该不清楚!”
赵镜子说:“俞晓确实是通过我结识浦见秋的,但他们认识了以后,我就OUT了——”
林又红尖酸地说:“恐怕原本这姓浦的,是你想钓的金龟婿吧,结果——”她见赵镜子脸色不好看了,才停下,自嘲地说:“和我一样,无非和我一样,又拱手送出去了。”
赵镜子应付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吧——”不动声色之间又执着地把话题扯了回来:“浦总一直在等你,事情我也知道一点,他那儿正在改造一个旧的大楼,筹建一个新的宾馆,想请你,或者说,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林又红不得不在心里打个问号,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奇怪,正如赵镜子说的,这之前,她确实一心只在联吉氏,对其他事情已经没什么兴趣,现在她好像重新又回归到从前的氛围里,这个氛围,就是一个字:乱。
林又红是个直肠子,又极端地自以为是,不愿意被蒙在鼓里,既然赵镜子对她有所隐瞒,她也就不客气,直接进攻说:“赵镜子,你为什么要替姓浦的传话,一般能够承担这种重任的人,都是最被信任的人,而你这个最被信任的人,却一切都不知情,你说得过去吗,你蒙得了我吗?”
赵镜子说:“林又红,我怎么蒙得了你,但浦总托我约你谈一下,这总不会是我编出来蒙你的吧——”
林又红说:“你又想扯开去是不是?我不是说你编什么谎言,我是说你对我隐瞒了事实。”
赵镜子说:“什么事实,你到底要知道什么事实?”
林又红说:“俞晓,她和江重阳离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俞晓就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第二,她和江重阳离婚才多久,怎么就和姓浦的结婚了,结婚一年,又离了?搞什么搞?你也别告诉我,俞晓就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
赵镜子说:“唉,林又红,这么多年了,你这多管闲事的脾气,怎么一点不改,还变本加厉了,你反常了,你太反常了——”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下面的话要不要说,想了一会,她还是说了出来:“林又红,你这样,只能让我觉得,你到今天还没有放下江重阳!”
林又红被点着了穴,又酸又痛,还拼死挣扎着说:“你别引到我身上,你和那姓浦的,到底怎么回事,一个离异,一个单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稍一停顿,直指着赵镜子说:“赵镜子,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直就单着?你在等人,你一直在等人!”
赵镜子脸色顿时有点异常,但她硬是稳住了,尽量平静地说:“随你怎么说吧,我总得完成我的承诺,你给个明确的答复,到底见不见?如果不肯见,你也说明白了,我好答复人家——”
林又红狐疑地看了赵镜子几眼,哼了一声说:“人家?我可是提醒你啊,人家虽然单着,那可是钻石王老五,你有这福分消受吗?俞晓这前车之鉴,你别不鉴啊!”
再难听的话,赵镜子也只是一笑而已,赵镜子了解林又红的性格,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会跟她计较的,她只是平和而固执地回到自己的话题:“林又红,和浦总见个面,就那么难吗,你心里还有那么复杂的隐藏着的东西,你不觉得累吗?”
林又红起身就走,一边恨恨地说:“你不告诉我真相,我也不会听你指挥,拜拜了!”
赵镜子在背后说:“拔腿就走,本来就是你的本事,但是,一走了之,事情就能结束吗?”
林又红才不管什么结束不结束,她迅速走出宾馆大门,伸手拦了一辆车,呼啸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