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别院正南的房间便是刚才我们所在的书房和客厅,旁边是餐厅;左边上房是赵夕白的住所,右边便安排给我、左大婶和白老爷。为了安全起见,白老爷让左大婶跟我睡一个屋,他就住在隔壁。
这几日不是在草堆上睡,就是露营而眠,好容易逮到一张正常的床,我连澡也顾不得洗了,简单洗漱一下就滚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夜睡得香甜。第二天吃过早饭,还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美的我几乎忘了今夕是何夕,更忘了之前吃苦的日子。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哇!
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间,我懒懒的伸展一下筋骨,感受一下初冬醒人的凉气。无意间我撇到柳衣衣躲在对面房前的游廊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远远望着我。我心里纳闷,不知道这家伙有何居心,正想转身回房以免被整蛊,忽的她轻叫了一声:“哎……等等!”
我停住脚步,转身见她小步走来,我立刻紧绷起来,进入全身心戒备状态。她走到我跟前,表情古怪,神态扭捏。我盯着她不说话,准备一有问题就撒丫子逃跑,她却支支吾吾说了句:“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警惕的说:“托左大婶的福,已经结痂了。”
她似乎放心了似的吁了口气,又扭捏着说:“若兰那边……我已经给左玉年递了信,把若兰的名字从影子卫除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自由之身了,天高海阔都由她去。”
“噢?”我愣了,眼睛在柳衣衣美丽精明的脸上逡巡了一会儿,心理防线渐渐松懈下来,不由笑道:“啊!太好了!柳衣衣你真好!”
柳衣衣怔了一下,探寻道:“你真的很高兴么?”
“这还用问!若兰得了自由身,我的心都要飞上天了!哈哈哈!”说着我忘乎所以的大笑起来。古代人是不能理解我对自由的崇尚的。
“小声点!”柳衣衣急道,“他们在里面议事!”说着她还往南面看了看。
我赶紧捂住嘴,但仍止不住嘴角扬的高高的——我的那个心,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舒爽了!我不由得一拍柳衣衣的胳膊:“柳衣衣!你真够意思!昨晚我没白帮你的忙!”
伊抚着胳膊道:“其实夕白已经进了云州,你和展扬也到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须再拘若兰。你救过我两次,现在我还欠你一次。”
“嗨,不用了不用了!一笔勾销!”我豪气冲天的说。
柳衣衣又看了我一眼,啥也没说,便转身走了。我笑嘻嘻的回房跟左大婶报告这个好消息,不过左大婶好像对若兰不太感冒,不是特别惊喜的样子。也对,毕竟若兰在宫里多次设计害我,左大婶自然心有不满了。
这天除了听说“他们”在房里议事之外,我就再没见过白老爷和赵夕白。下午我第N次往南厅探头张望时,却发现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有没有人,里面却突然传出赵夕白的声音:“进来罢!”
我吐吐舌头,轻手轻脚的迈门而入。顺着声音望去,赵夕白还在书桌前画画。那位侍卫还是尽职尽责的站在后面。我走过去,捏着下巴打量起来。赵夕白正在画一幅山水国画,我对国画毫无鉴赏能力,只见画上雾气氤氲,山影朦胧,水面微漪,一个白衣驼背老人正在垂钓,也不知道这画的意境啊,笔触啊,润色啊,到底好不好。
“别装了。”那厮毫不客气的戳穿了我的心思。
“呃……”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昨晚你就在画画,今天又画,以前没见你这么喜欢画画啊!”
“你倒是说说看,我一个人待着,不作画,还有别的事可做么?”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扣在落款后面,又随口问道:“你心情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好到爆!”我自动自发的坐到旁边椅子上,晃悠着脚,美滋滋的说:“柳衣衣把若兰从影子卫除了名!以后若兰就是自由人喽!”
“喔。”那厮不紧不慢的应了句,看起来也不太关心这桩事。他绕出来,来到我所在的高几旁,取了茶杯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着坐在我对面,转头对那侍卫说:“小年子,你去外面候着罢。”那身材高大的侍卫却被称为小年子,颇有点滑稽的感觉。
待小年子出了门闪到一边,赵夕白一边举杯抿茶,一边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好极了!好久没睡这么香甜呢!对了,白老爷呢?”
他举杯的手顿了顿,把茶杯放下,说道:“办事去了。”
“哦。”我随口应了声,见赵夕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沉了沉,试探的问道:“赵老爷,你们真的要打仗吗?”
“也不见得。”他弹了弹衣袍,随意说道。
我眼睛撑大,惊问道:“诶?你能说服那个老将军?”
“不一定。”他眯眼望着远处,“宝……宋丫头,等此间的事情结束,你便跟展扬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罢。”
我的心头突地一跳——大概在靖天叫了俩月叫顺口了,他刚才差点又叫我宝儿。不过这回我没再觉得滑稽不搭,反而感到眼睛发热,说不出话来,只好呆呆的应了句:“嗯。”
“记得在云照山遇到你时,还是盛夏,现在已经入冬……”他看了我一眼,说道,“那时你倒是圆圆润润,又迷迷糊糊,有趣的紧。只是这才不长时间,你竟瘦成这样,也不像那时无忧无恼了。”说罢他喟然叹气,脸庞竟交替抹上自责、遗憾、痛心的复杂表情。
我见了心里一阵阵发酸,忙垂下头。想想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我确实不像刚来时那样神经大条了,大概也变得稳重沉着了些吧。我低声说道:“在长乐宫,谢谢你了……你若是早点说出你的身份就好了……”
他沉默了一下,兀自说道:“展扬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最重感情,又细心体贴,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妥帖。我怕是瞧不着你们的婚礼了,不过我是由衷祝福你们的。”
“你要去哪儿?”我不由得抬头问道。
他却不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我,长久的望着我,好似要把我的样子印到心里一样。我见过他揶揄嘲笑我时的脸,见过他大发雷霆时的脸,见过他开怀大笑时的脸,见过他高高在上时疏离的脸,甚至见过他挽留我时寂寞的脸,却从没见过此时他的脸——眼眸沉如深潭,表情淡如清水,嘴角明明只是微翘,却像是笑尽了天下,又噙着一股释然洒脱之意。
我的心里掠过一种不详的预感:“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又何须打算。”
“赵夕白!”我见他仍旧绕圈子,心里一气,脱口骂道:“少装了,你到底想干嘛?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没像以前那样反唇相讥,而是苦笑一声,道:“我看这普天下,也只有你敢如此对我大呼小叫了。”
“别打岔!说重点!”我瞪着他。
“宋丫头,你道,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他忽然笑着,投给我一枚*。
“轰”的一下,我的脑袋应声爆炸,幻想中我的头发已经炸成了超级赛亚人。我一拍桌子,吼道:“你什么意思?”桌上的茶具咣当震了一下。小年子忽然探头进来张望,赵夕白挥挥手,把他打发了出去。
“刘将军的算盘虽然打的响,可惜有人比他打的更响。”他丝毫没有被我的怒火影响,慢悠悠的说道,“不出意外,这二三日,怀武的大军便要到了。”
“钰庆帝?”我的眼皮突地一跳,手不小心一抖,竟把手边的茶杯给撞翻了,水洒在几上,又滴滴答答跌到地上。
“你道为何怀武会同意刘将军出兵碧渊?”
我的嗓子有些发紧,试了几次说不出话,只好摇摇头。
“表面上是怀武年少气盛,被大臣一挑唆,便忍不住想建功立业。只是怀武并不笨,他身边的周敢进更是精明,眼下碧渊国盛兵强,岂是侵吞的时机?”
我又摇头——二十年前易向迟攻打金胜,那是因为金胜的高祖刚刚篡国,人困马乏,民生破落,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四年前我死遁,怀疑之人不仅是刘将军。据我的影子卫汇报,这些年怀武也一直暗中派人调查我的行踪。几个月前刘奔往云照山见我之后,刘将军便挑动怀武出征,而怀武果真就拨了二十万大军给他,你道,这仅仅是巧合么?”说罢他便笑意盈盈的瞅着我。
一分钟之后,二分钟之后……N分钟之后,我终于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猛然跳起来,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你早知道钰庆会派兵围剿你,干嘛还要来?”
原来钰庆帝和他老丈人想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