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原抬头看向他,直接说道:“先生说的问题,在我看来,我觉得这些题可能不会考,因为乡间设私塾不过为乡里贫寒的孩子开蒙的机会。”
“私塾里的夫子个个多是秀才,就算不是秀才,只是一个老童生,我觉得他们能教导孩子,也是造福一方,是值得人敬重的。”
“所以对他们这样值得敬重的人,为何要有要求,难不成他们中童生中秀才,读书数年还不足以他们去教导孩子开蒙?”
“我便是生于乡下的寒门子弟,便是这样的夫子教导我中的秀才,我很感激他们给我们这样的乡下小子有了这个机会。”
“而至于地方所收的杂税,我在巴城之时,曾跟在师父身边,亲耳听到师父与知县大人的一番言谈,说的正是地方财政收入支出的平衡。”
“巴城山路多,我家入城修有主要官道,那是在我记忆中就有的,但还有很多偏远的山村,是没有官道出山的,甚至他们一生也不曾出过村头。”
“里长和村长,偶有入城听指令,那也得翻山越岭,有的直接被山中野兽叼走,这样偏僻之地,若是能从地方商户中收些杂税,再用这些钱帮着这些村子修了官道,村里人就能走出大山,便能将自己种植的农产品卖到城里,获得温饱。”
“所以我认为杂税不是根源,若说税重,我觉得田亩税、丁口税上可以减少些,这两税是不是重复征收苛刻了些?”
这话真是够大胆的,在场的才子听着这话,都变了脸色,质疑朝政,丁口税和田亩税向来就有,这有何不妥当,这么多年实施下来,不见哪处百姓民不聊生,也不见哪处百姓有说税重无法缴上。
一项税政好不好,不该是实施下去三年见效果,这都多少年了。
场中的才子们已经议论纷纷。
赵满却是才开口就被一个小小秀才给反驳了一通,他刚才的提点,也是国子监的意思,他可是前一任国子监祭酒,曾掌管大学,出过考卷一事。
于是赵满冷笑出声,轻轻一叹,直摇头,显然对柳士原的回答很失望,底下的才子见了,也都明白了赵大儒的意思,个个对柳士原的回答也是不以为意了。
只有一旁的顾大儒却在此事开了口:“只是学识上的交流,众才子皆有发言的机会,皆可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讨论。”
“若说谁对谁错,并无定数,国子监出考题,也是难以揣摩的,科举试固然重要,但重要的还是朝廷要培养出一批为民为国的国之栋梁出来,而不仅只是应付考试。”
“所以今日学识交流,重在交流,大家尽可放心的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即可,若有异议的地方,便一起互相讨论,也助大家开阔眼界,采纳更多人的观点。”
顾大儒的话还是有份量的,原本都随赵大儒的意思而动摇的才子们,这一下终于静心细细想柳士原刚才所说的问题。
其他里头的才子不知不觉分成了两派,不知疾苦的贵公子们又岂会有柳士原的这种体验,里头便有贵公子说道:“与其征收那小小商贩二两碎银,不如每年举办一场义捐。”
“城中权贵富绅,养成义捐之习惯,并在县衙门外立下义捐碑台,将做过好事的人都记录下来,所得钱财,比这小商小贩的杂税收入不知多了几倍。”
柳士原听了皱眉,直接反驳了这位贵公子,说道:“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言论,我认为没有多大的用处。”
“增加的杂税,不是谁的义捐,而是对于个别能力强者担起了乡里的责任,互惠互利,如此是对当地百姓最好的公平对待。”
那贵公子被柳士原反驳得哑口无言,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而此人正是在赵大儒的行列,似乎这一话题争输了,他们就输了一样。
顾大儒身边的朱大儒却在柳士原说了这一番话后,真想拍掌叫好,果然柳士原这个孩子不会让人失望,好在刚才努力的将人留下了,这才开始,就给对面一个下马威。
等会儿他们出算术题,又能压对方一筹,这一次学识交流传了出去,所谓赵大儒也不过如此呢。
赵大儒朝柳士原看来一眼,瞧着这人年纪虽小,却是嘴巴子厉害,就不知学识如何?寒门出身,抱住顾大儒这条大腿,就有了底气么?
出身便决定了他的命运,就算有顾明宗的帮衬,将来高中了,又如何?努力争取而来的,不过是别人的.asxs.而已。
赵满并没有将这柳士原放在眼里,便三两句圆了这话题,倒也不想在此时与后辈争论此事。
赵满身为大儒说了话,随后就邀顾大儒也说上几句,原本顾明宗是没有准备要说什么的,本就是学识交流,是大家一起来讨论,这会儿被赵满一提点,众才子这么期待的看来,顾明宗只好开了口。
顾大儒不像赵满,会以一位长者甚至身居高位的过来人口吻去提点后辈,这儿不是巴城,也不是他的公开课上,所以他不必去提点,他直接抛了一个问题,问他们为何要参加科举试。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其实都心知肚明,科举试是他们迈入仕途的唯一途径,皇上登基以来便有了政令,世族贵子不以世袭、家族举荐为荣,皆以天下才子一起参加科举试方能步入官场。
所以世家子弟要想当官,就算他父亲是一人之下的丞相大人,也得十年寒窗苦读,中了进士才有机会当官。
这样的机会算是皇上给予天下士子一个最平等的机会了,所以才有近几年频繁有寒门子弟高中的消息,造就了多少榜下捉婿鱼跃龙门的机会。
无才子领头答话,虽然都知道心思,却无人敢真正的去说出自己的心思,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太高尚。
顾大儒看着他们一个个无人答,心头还是颇有些失望的,都是过来人,又岂会不知道呢。
于是顾明宗也不逼他们说了,赵满却觉得堂堂一位大儒,说个话题都没人敢应的,自己门下这么多的弟子,怎么就不给师父圆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