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内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后面,是一个小河谷,南边的日光照耀下,即便是隆冬季节,也稍显暖意。这座山就是当地人称之为仙山的大山,因为在这绵延千里的山脉里面,六大圣地之一的灵韵门便是坐落此地。
其实这条山脉叫云落山,乃是凉州府第一大山脉,乡村愚民不懂文绉绉的名字,习惯把这座山叫做仙山,皆因有修仙者经常高来高去,引得一干愚夫愚妇顶礼膜拜。
只见云落山高矗云霄的主峰上,成年成月戴着白雪的头巾,披着白雪的大氅,不管春夏秋冬,它总是一身洁白。 这边看,远山连绵不断,恰似一条长龙飞向天边,那边看,群山重叠,层峰累累,犹如海涛奔腾,巨浪排空。 景致从山脚的密林溪河一直到半山腰的草地,直到顶峰,已经是白雪皑皑。云落山间经常漫着浓雾,白茫茫的,就像大海一样。那形势,真是气象万千。透过漠漠的烟雾,朝前望去,一片缭乱的云山,厮缠在一起:浓云重得象山,远山又淡的象云,是云的山,分辨不清。有时风吹云散,满山满岭的松杉、毛竹和千百种杂树便起伏摇摆,卷起一阵滚滚滔滔的黑浪,拍击着黄洋界前的断崖绝壁。
亏得也是凉州府,在云落山南边向阳处,才有开春般的景象。若是别处,树木早已落叶,哪里还有郁郁青青的生机?也正因为气候暖和,从云落山流淌千万年的小河才不至于结冰,仍夹带着高山上的坚冰,一路流下来,撞击在河底的鹅卵石上,叮咚动听。
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却有一人格格不入,只见他跪在一隆起的孤冢前,两眼无神,脸上布满了胡渣,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一蓬,衣裳也是臭不可闻,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落魄的叫花子。
只见他无神地举起一个酒坛子,喃喃说道:“义父,这是你最爱的烧刀子,来,我们喝一杯!”说罢,提起酒坛子就往口中倒去,浑然不顾那酒浆从口边溢出,继而落在那本就臭不可闻的衣裳之上,更添异味。
只见他喝罢,又不忘把剩余的酒倒在墓碑之前,呵呵傻笑道:“义父,你没想到罢?恒儿今日也学会喝酒了,可惜啊,没能和义父一起喝酒……”
这人正是令狐恒,实在令人想不到,仅仅过了十余日,他居然变成了这副颓废的模样!看来,杜晟之死,对令狐恒的打击实在太大,令他不得不借助烈酒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能好受一些。令狐恒喝了大半坛烧刀子,整个人好似坠入了云里雾里,浑然分不清自身在哪。他想起先前杜晟独酌的情景,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好似杜鹃啼血,悲猿哀鸣,吓得周边的小鸟都扑棱棱地往远处飞去了。
令狐恒哭了好一会,突然又大笑起来,好似疯子一般。笑声没持续多久,令狐恒往后一倒,就此昏睡了过去……
这时,一个憔悴却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在令狐恒身后,心疼地看着睡在冰凉地上的令狐恒,动作轻柔的抱起他那脏兮兮的身体,却没有一丝不耐,反而更显温柔。
这人正是玲珑,令狐恒从杜晟逝世之后,便一蹶不振,却是她任劳任怨地在照顾令狐恒。令狐恒与杜晟的故居远离集市,或许这是神算子为了避开仇家才选择的地方。但却苦了玲珑,她本是魔门的天之娇女,哪里会做饭、洗衣?却不得不一件件做了,却没有任何怨言。她每日要走百十里路去帮令狐恒沽酒,买菜做饭,因为灵韵门就在附近,她不得不谨慎小心,只敢走路不敢飞行。几日下来,她的脚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她却没有丝毫苦言。
只见玲珑把令狐恒抱回木屋内,又轻轻地把他放在一尘不染的床上,帮他盖上了被褥。这木屋本来已经几年未曾住人,早已铺满灰尘,也是玲珑不辞劳苦,把里里外外都洗刷了一遍,好似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般。
玲珑微笑地看着熟睡中的令狐恒,见他在睡觉中仍是眉头紧锁,心中又是一疼,心道:“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心中有苦,又何必一个人承受呢?玲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照顾你一辈子,玲珑也知足了……”
令狐恒却是毫不知情,他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反反复复地做着噩梦,杜晟临终前的话,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义父已经去了,这世上的亲人,已经不剩一人了!令狐恒感到无奈,苦痛,悲伤,彷徨,却始终走不出自己的心魔,就像一个无头苍蝇,浑不知该往哪走,才能结束这苦痛……
这一夜,令狐恒病了,浑身一阵热一阵冷,热的时候好似掉入火炉,差点没把自己烫熟;待你热到极点的时候,却“扑通”一声,把你丢入冰河里,让你浑身冷的发抖,好似身处冰窟……如此周而复返,令狐恒已经濒临意识昏阙的地步……
这下,急坏了玲珑,她哪里见过如此凶猛的病情?一时间慌了手脚,把令狐恒架起,就往百里外的市集飞去,半夜里敲开了市集上郎中的店门。郎中本来已经入睡,被人惊醒自然不喜,猛地打开店门正待发作之际,却被玲珑拿出魔门圣女的架势给吓到了,一把刀子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哪里还敢说上半句话?一双手哆哆嗦嗦,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玲珑,因为他知道玲珑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便老老实实地帮令狐恒看起病来。
不过他只是一个市集上的郎中,只会医一点头痛脚痛的小病,哪里见过如此迅猛的病情?但他又不敢实话实说,不然玲珑手中的刀子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了。他心下一片悲凉,只好按照医书上所述,捡了一方治伤寒的方子煎了一剂药,让令狐恒服下。
那郎中祈祷,令狐恒千万不要有事,不然他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玲珑杀的。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药起了效果,还是令狐恒福大命大,反正到了天亮之时,便已经稳定了病情,体温已经正常。
其实,令狐恒自小到大都未曾病过,皆因他天生异瞳,寻常病情哪里能近身?只是这次,病情由心而发,令狐恒心情悲呦之下,病魔入侵,一病不起,倒是来的十分凶猛。好在令狐恒运道不错,那郎中开的方子里,偏偏有一味药对症下药了,于是乎,令狐恒捡回了一条命。
玲珑不辞劳苦,又是煎药又是帮令狐恒擦汗,奔前走后,直让郎中羡慕嫉妒恨。如此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居然服侍一个叫花子,天理何在?只是这般话他只敢在心中嘀咕,哪里敢说出来?他此刻还庆幸自己蒙对了药方,让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呢!
玲珑此刻却怒道:“为何他还没醒来?”
郎中还在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感叹,听得玲珑一问,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说道:“医书上说,‘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这位……公子的病情乃从内而外,急切不来,需慢慢调养。姑娘……”
玲珑却是不耐烦地说道:“本姑娘不管这么多,若治不好他,你便是本姑娘的刀下亡魂!”
那郎中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道:“生死有命,哪能一言决定他人生死?”
玲珑正心怒之际,听得郎中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正想拔出刀子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时候,却听得耳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水,水……”
这声音在别人听来,不过平常,但听在玲珑耳中却不吝于雷霆乍响,玲珑手中的刀子落地,扑过去,却见令狐恒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玲珑不敢稍稍迟疑,飞快的倒来一杯温水,扶起令狐恒的身子,喂他喝了下去。
郎中见玲珑没有余暇顾及他,便轻轻一脚,把那刀子踢入了柜台之下。他并不知道,玲珑若是想杀他,哪里用得着一招半式?他这么做,不过是为求一丝安心罢了。
令狐恒喝了一杯温水,又沉沉睡了过去。玲珑虽不懂医术,却见令狐恒的气息稳定,也知道他已经好转,便心中欣喜,也不去追究那郎中了……
令狐恒这一睡,又是两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没有一丝力气。好在玲珑不辞劳苦,买来各种补品,令狐恒吃了之后,身子一天好似一天。但那郎中却是有苦说不出,玲珑和令狐恒两人强占了他的药铺,弄得他没法营生,家中的钱银米粮又所剩不多,可是玲珑说了,令狐恒一天没好彻底,他们就一天不走。那郎中本想反抗,却被玲珑一掌打得他直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知道玲珑不是他能对付的,自然也就认命了。
好在令狐恒经过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虽然颓靡,却也不再迷离,开声说道:“玲珑,你别与郎中为难,他也是找口饭吃罢了……”
玲珑“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郎中心中想到:“没想到这美人心如蛇蝎,倒是这叫花子心地好。”(未完待续)